第13章 引谁上勾?
顾谦向来心宽,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又不客气地喝了两大碗稀粥后,这才跟着俞三礼去了小银窑。【】 小银窑位于南乡西南三十里的山上,道路坎坷难行,一行人很是吃了几次苦头。 “几位可还好?”俞三礼显然是走惯了山路的人,到了山口,他从容地跳下骡子,笑着对顾谦几人道:“不是俞某想让诸位吃苦,实在是大当家的被抓形势不明,会上的银子也不敢运进乡里去,只能请几位到窑上来看货了。” “形势不由人,三当家的不必客气。”顾谦也跳下了骡子,拱手道:“事不宜迟,咱们先去看货吧。” “好,顾先生爽快!” 一行人七拐八绕的上了山,一直行到半山腰才看到了一大片平整的山地,许多打着赤膊的矿工们正在选料。 “几位这边走。”俞三礼引着他们到了一处石头砌的房子前,见俞三礼到来,在门口站岗的两名乡丁赶忙行礼。“见过三当家!” “不必多礼。”俞三礼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锁,推开了沉重的木门,对顾谦等人说道:“请进来吧!” 顾谦与顾小九对视一眼,示意他在门口留守,然后才带着张永抬步走了进去。 一进石屋,顾谦就感到眼前一暗,他停下脚步,定了定神,这才在昏暗的屋子中看清了俞三礼的身形。 “这屋里暗,顾先生小心脚下。”俞三礼掏出火折子,点亮了屋里的油灯,趁着顾谦坐下的功夫,从屋角的石柜里搬出了一个匣子。匣子有些重,所以俞三礼脚步有些慢,顾谦知道,他手里抱的就是银条了。 果然,俞三礼将匣子放到了石桌上,笑着对顾谦说道:“顾先生,请过目吧。” 匣子一打开,就是一堆灰扑扑的银锭,只是银锭被浇筑成了长条形,所以清江这边统称这种银锭为银条。 顾谦拿起一根银条,对着光看了看成色,又敲击了几下听了听声音,旋即将银条递给了张永,“张二狗,你过过眼。” 张永在户房里当书办,自然也管过收缴钱粮的事务,他拿过银条,又敲又咬地试了试,在俞三礼期盼的目光中,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批货的成色一般,杂质多,而且分量也不足。” 俞三礼一听他这话,神色就不好看了:“张伙计,咱们南乡的银条可是货真价实的,以前日昌票号收货也没有这么挑的。”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张永并不让步,“现在情势这么乱,我们也是冒险上来的,如果三当家的还按给日昌票号的价格走,咱们就只能去北乡看货了。” “哼,你们不过是看咱们大当家的被抓了想捡些便宜而已。”俞三当家不悦地坐在了凳子上,道:“你也别拿那些话吓我,这年头只要手里有银子,还怕没饭吃?” “这些银锭不经过宝泉局重铸,你敢花吗?”张永站在顾谦身后,扬眉问道。 “这有什么不敢花的。” “你敢花,也要人敢要才行,毕竟你这是粗炼的银条,不是正规的银锭,咱们收了银条之后还要送去宝泉局,刨除给宝泉局的礼金和损耗,咱们总不能一点都不赚吧?” 张永这话说的在理,只是俞三当家的想要给联合会争取更多的利益,更何况一旦确定了交易价格,以后就不好再更改了。现在正是联合会艰难的时候,就算现在认怂,等熬过了这道坎儿,他也没脸提涨价的事。 看出俞三当家的为难,顾谦笑道:“谈生意嘛,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谈成的。” 听了他的笑言,俞三礼顿时放松下来,刚刚只顾着和张永争长短了,偏偏忘了这位顾七才是东家的亲信,于是他笑着对顾谦说道:“这事顾先生怎么看?” “不瞒三当家的,顾某对粗炼银锭的事儿并不太懂,我看不如这么着,我先拿一根银条回去,让东家看看货,然后再定价,如果三当家的这边货源充足,我还可以请东家亲自过来一趟。” 见俞三礼有些犹豫,顾谦又补充道:“这根银条我们按先前日昌的价格换纹银,如果三当家的觉得不方便,咱们还带着银票呢。” 说着,朝张永怒了努嘴。 张永会意,从随身的褡裢里取了纹银和银票出来,请三当家的自己选。 “顾先生爽快!”三当家的看他们这么大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拿起一根银条递给顾谦,也不拿对方的纹银和银票,而是笑着说道:“顾先生如此大方,俞某人也不小气,这根银条你拿走,尽管给贵东家看货。” 顾谦将银条递给张永,笑着拱手道:“如此,就多谢三当家了。” 俞三礼摆了摆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那好,不知三当家手里有多少货?” 桌上那一匣子银条,不过是二百两之数,顾谦从昨天的账本上就能猜出来,三当家的恐怕把银条都凑起来,也不会超过三百两。 果然,听顾谦这么问,三当家的神色一滞,试探地问道:“顾先生吃不下?” “三当家说哪里话,我看这些银条多不过二百两,这……”顾谦微微一顿,面有难色道:“实在是有点少啊!” “顾先生要多少?” 顾谦伸出手掌:“至少五百两。” 五百两还确实难住了俞三礼,联合会虽然并不富足,但是五百两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这粗炼银锭和正经流通的银子是两码事,他总不能把家里的现银卖给顾谦吧?更何况这个月接连出事,导致小银窑的产量直线下降,再加上大当家的被抓,家里又不敢留货,所以他手头确实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顾先生,你莫急,我还可以再凑凑,”俞三礼见顾谦面露不满,小心道:“只要再给某半个月的时间……” “三当家的,不是顾某为难你,实在是票号现银缺的厉害,东家给我定了一千两的任务,让我十天之内完成,我实在是等不了你半个月啊!” “还是请顾先生在东家面前给某说说好话,宽限几日吧?” “宽限上三五日,三当家的能交多少?够一千两吗?” 俞三礼哑然,别说一千两了,凑足五百两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唉,”顾谦叹了口气,道:“三当家的,这些银条您先给我留着,顾某去县城请示东家之后,只能再去北乡收货了。”说着,还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北乡的当家是不是也跟三当家一样讲义气了。” 俞三礼听说他要去北乡,先是一惊,随后又慢慢冷静下来。 陪着顾谦走下山,俞三礼也没有了上山时的热情,反而有些沉默。顾谦用眼角瞟他一眼,见他眉头紧锁,心中一乐,愈发地大声抱怨起来。
“说起来,这次出门可真是个苦差事,要不是看在跟东家沾亲的份上,我还真不愿来这清江县。” “为什么?”俞三礼转头问道。 “三当家最近没去过县城吧?你是不知道啊,现在县城的人们都成了惊弓之鸟,生怕沾染上什么麻烦被乡民们……”说到这里,顾谦尴尬地顿住了,“三当家的,我不是在说你们。” 俞三礼黑了脸,强笑道:“无妨。” “县城都如此,乡下的情况就更糟了,我来南乡这一路上遭遇了几次盘查,可是吃尽了苦头。”见俞三礼神色讪讪,顾谦又说道:“北乡距离南乡有几十里山路,我是真不想去啊!” “先生,我领着您去,没事的。”张永插话道。 “你还是先回县城一趟,把银条送给东家过目,我带着小九从南乡直接奔北乡。” “先生,没有我跟着,我怕你迷路啊!”张永为难道:“您是外乡人,路不熟,话不通,还是我陪你去北乡,让小九兄弟回县城交差。” “二狗哥,我年轻体力壮,我跟着先生去吧。” 两个人争来争去,顾谦也不言语,直到他瞥到俞三礼欲言又止的神情之后,才淡声道:“都别争了,先回南乡再说。” 回到南乡,正是晌午时分,自是免不了一顿酒席款待。 吃过饭后,顾谦带着顾小九和张永回客院休息,等关好门之后,顾谦才低声道:“张永,等一会儿那边传来消息,你就带着银条回县城,我和小九去北乡。” “先生,他们肯去北乡吗?”张永怀疑道。 “南乡的要救大当家,北乡的二当家也被抓了进去,之前火烧县衙是他们一起干的,你相信他们没勾结?” “可是他们本来就是竞争对手啊。” “那也得看是什么时候,”顾谦沉下眼睑,低声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现在他们共同的敌人是官府,你觉得是单打独斗胜算大,还是联合起来胜算大?” 张永哑然:“先生说的是。” “我留顾泰在城里是为了震慑马主簿等人,也让他去串通了永德票号的掌柜和东家,我想最迟今天中午俞三礼就会确认咱们的身份。等他确认了咱们的身份,我和小九的安全就无虞了。” “可是你们语言不通……” “俞三当家的会说官话,我想基本的沟通还是没问题的。”顾谦见张永还在犹豫,不禁心中一暖,这两天的相处下来,虽然张永也有些自己的小算盘,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向着自己的,看来这位可以作为苗子重点培养培养。想到这里,他招了招手,示意张永凑近了说话,“你这次回县城是有任务的,我细细说给你听……” 顾谦还在客院里对张永面授机宜,南乡联合会前的大路上却嗒嗒地赶来了一头毛驴。 “牛大,你咋回来了?”守门的乡丁一看到驴上的老头,不禁惊奇道。 “少废话,我有急事要禀报三当家的,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