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雨缠绵
十一月初九，阴。 通往宛城的羊肠小道尘土飞扬，秋风吹拂，将那些赶路商贩们的帽子，一个劲向上顶。江南的秋与北方相比要温暖一些，但正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尽管北方人觉得不冷，但路边搭茶棚做小生意的老板，却还是被冻得双臂紧环在胸，全身打着哆嗦。 “我那爷，穿这么少不冷吗？”看着推着载有各种皮毛的小车，只穿一层单杉的关外大汉，老板吐吐舌头，一脸惊奇。 见他如此怂样，大汉们哈哈直笑。赶路的领头人抬起头，看看天色，而后举起右手，示意大家停下。“各位在这里歇歇脚吧，宛城已经不远，再走上两个时辰就应该能到。”说着，他当先走入茶棚，对老板道，“来二十三碗热茶！再弄点点心，咱们就在你这休息休息了。” 老板精神一振，连忙点头哈腰，乐的屁颠屁颠与伙计一同沏茶去了。 对面客栈二楼，微微敞开一脚的窗户那，有个好奇目光在看着他们。秋风由开着的窗户吹进，冷的她缩回脑袋，赶忙将其闭了。 “爷爷，你看那些人，赤着双臂还大笑呢。也不怕冷！”小女孩顶着可爱的羊角辫，一蹦一跳来到桌边老人身前。“要是我也不怕冷多好，就不用穿这厚厚衣服了。”她撅着嘴巴，不乐意的拍拍身上红白相间的棉衣。 老人眼睛眯成一条线，将烟管放下，摸摸她的头。“他们的衣服少，不是因为不怕冻，而是太穷。关东那地虽然土地肥沃、野味繁多，但因人烟稀少，又与中原太远，物资流通不便，以至于富裕人家不多。小童，你现在还小，并不能分辨一人的笑究竟是什么含义，等你长大了……” “我现在就知道！”小童似乎很反感别人说她小，急急叫道，“就像哥哥与金家小姐见面时露出的笑，就显得很不正常，有种很特别的味道。” 老人微微呆愣，继而露出苦笑。“哎，你这丫头，虽然还不懂事，但观察却挺细致嘛。” “还有还有，”见爷爷夸奖自己，小女孩立即再次说道，“还有那个自称止清的哥哥，他笑起来就特别好看，只是……只是让我……让我……”她皱起眉毛，努力想找出一个词来形容。 “止清……”老人眼中闪出异样光芒，手不自觉抬起烟管，放在灯上吸了一口。 “让我感到很难过！”小童水嫩小脸紧巴巴的，看样子说出这个词，依然不能表达当时感觉。 老人吐出烟团，脸上一片黯然。“他经历的事，实在太复杂、太沉重，现在不知有多少修炼之士在为其惋惜，甚至不惜一切想帮助他。但……真正的伤悲，又岂是外人能够理解的。” 小童似懂非懂，仰头看着爷爷花白头发与胡须，安静的一声不吭。 “又是一个三年的十一月，他也该来了吧。”老人磕磕烟管，对着小女孩露出笑脸。“你又能再看到他了，到时候，一定要邀请来参加你哥哥的婚宴哟。” “恩。”小童大力点下头。 次日天明，雨。 贩皮毛的关东大汉昨晚就走了，由于午夜时分下起雨，以至于那条弯曲的羊肠小道上泥泞不堪，留下一道道独轮车经过的痕迹。 祖孙二人打着油纸伞，赤脚在积水的路上跋涉，雨虽不大，但却带着能冻骨的冰冷。小童走了一会儿，小腿被冻得打起哆嗦，脸色煞白。 “来，我背你。”尽管老人身上挂满行李，弯曲的腰也不再像年轻时挺得笔直，但眼见孙女难过，他顿时将自己年龄抛之九霄云外。 小童连连摇头，咬着嘴唇向前跑，避过爷爷的手。“不用，我能自己走！” “小……” 奔腾马蹄踏水声由身后传来，烈马嘶鸣、强人怒喝声此起彼伏。老人快速回头，只见道路末端，十多名骑士正向这里赶。他们披着蓑衣，雨水顺着稻草由两侧留下，马鞍右侧，明晃晃的刀身正慢慢拔出！ “不好！”老人眼睛猛地瞪大，弯曲身体瞬间上挺，站的笔直！行李甩出向四面分散，而随着这一声暴喝，他周围出现猛烈罡气，带动雨水成扇面一般，狂扫而出！ “起！”马上骑士大喝一声，手持大刀甩开马镫，脚尖在马鞍一点，十多人凌空飞出！ 扇形水面打中马脖子，前方几匹顿时连连呜咽颓然倒地，而摔倒的身体，则绊住了后方马蹄，一时间，十多匹马先后摔倒，嘶鸣声连成一片。 十多名骑士飞上空中，脚踏雨水，由各个方向迎面冲去。但，老人可没打算跟他们缠斗。趁着马匹乱成一团，他扔掉雨伞，身体一跃而出，抱住前方楞在那的孙女，飞掠急驰。 登时，无人小路上演起追逐战。两旁失去叶子的树木，成为他们的踏点，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前冲。 不行，这么下去，我力气会消失的。回头看看他们，发现对方不慌不忙的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老人顿时感到上当。索性……他一咬牙，身体停立于树干上，回身冷冷看着对反。 十多人纷纷站住，将老人面前那棵树站满了，如一个个灰色麻雀。 “江南许家你们惹也就惹了，但对付个快入土的老头和十岁丫头，你们不觉自己燥的很吗？” 离得近了，老人才发现这十多人竟都带着面具，一个个画满笑脸，在这冰冷雨中，显得别样森寒。 “许家大公子明日大婚，我想，若是喜事与丧事同办，会省很多功夫吧。不过……”领头一人伸手指着老人，语气低沉缓慢。“许震，若是你答应交出袭雨剑谱，咱们倒是可以放了你们。” 果然，他们是冲这个来的。许震嘴角出现苦笑，先人留下的宝物，不仅没令家族强大，反而还遭各路人马抢夺，这样的事情，都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只是与以前不同，现在的自己已经老了，再不复当年之勇。 “袭雨剑法徒有虚名，根本就不是修炼得道的捷径，不然，我们家族早就出现几位得道之士了。”虽然不想说，但此时此刻能保全生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剑谱的名誉，老人已经顾不得。 “那是你们家族人蠢！参悟不透袭雨剑法的奥秘！既然如此，何不拿出来让我参详参详，说不定就能道破你家族千年之谜。” 又是一群被修炼枯燥弄疯的家伙。老人淡淡摇头，“做任何事都没有捷径可言，即使有捷径，也是通过巨大努力换来的。破碎虚空、飞升仙界是每个人的愿望，要是真有捷径可言，又何至于此……” “你不必说教！”领头人立起手掌，“答应，咱们击掌立誓；不答应，就只好看谁本事大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上方的雨突然停了。所有人不免有些惊讶，尤其是发现旁边依然在下雨后，脸色变的更加难看。 “你们这一窝小老鼠，还想练就袭雨剑？哈哈哈……”阴柔笑声，令那十多名蓑衣人起了鸡皮疙瘩。而随着声音越近，一个不停旋转下落，穿着宽大白袍手持花伞的男子，飞旋在两树之间。 白袍随着身体的旋转成螺旋状，被爷爷抱在怀里的小童看痴了。 “南宫小天，”许震眉毛皱起，“你这次来是想……” “哼，提到江南世家这四个字，人们总是想起许家，而忘了我们南宫家！”男子身体停顿，苍白的脸与其对视，眼中闪着厉芒。“但如果，真的让喜事变丧事，我想你家族在世人面前也要矮上三分吧。”他阴阴笑着，眼睛瞪得老大，吓得小童立即闭上眼睛。 那穿蓑衣的十多人，是泗水西城附近的修炼之士，仗着人多，经常在当地惹些麻烦，但因为修真界原本的秩序就很乱，因此也无人理会。就这样，他们胆子越来越大，现在竟然想得到鼎力江南近千年的许家之物。 “我道是谁，原来是南宫家出名的小天大小姐！”领头人故意将大小姐三字叫的响亮，引得身后众人发笑。“只是你不老实待在闺房内绣花，来这挡爷们路做什么？” “无知的东西！”南宫小天眼神一变，右手花伞刷的闭合，而后狠狠向下一甩！ 飞舞的水珠急溅飞出，一个个变成如水晶似的球状，瞬间打了下去。 血花飞舞，整棵树均被密集水珠冲击成碎片，而那十几位没有躲开的人，则化为块块碎rou，被血水泡着。 “真不知你为什么要怕这样的小角色，”南宫小天好似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重新展开花伞后，连回身看看都懒得做。“上任许家家主，不会已经拿不动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