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那处平地起惊雷
山里的气候谈不上阴晴不定,可呼啸而过的风向来不期而至,寻常人若是在无名山坡上坐上一两个小时,脚底心早就发凉吃不消了,陈庆之却孑然一人纹丝不动。 他倒是不知此刻山上的秃子会给三千八百两兄弟说那个本该是他粗略提及一下的故事。天色不知不觉便暗了,陈庆之起身,没再看身后的石碑一眼,下了小山坡的坎,往无名山坡外头的山道走。小白龙四条腿灵动,不一会便追上陈庆之,跟他步调保持一致,一人一狗,很是默契。 走出无名山坡,天空还隐有鱼肚白似的微光,夕阳红早已不知所在何处。往常陈庆之都该往大白山上走,今天却有些变故,倒不是他自己期望的,只是小白龙无端吠叫,尤其反常。这条咬过几多头黑瞎子遛过好多头大野猪的大白狗,几乎就是个不出声的野兽,遇见那些大畜生都不曾这般吠叫的小白龙,此刻却是叫的急促。 陈庆之微皱了眉头,俯身拍了拍小白龙的脑袋,示意走着。小白龙早已知道陈庆之那几套表达意图的动作,撒腿便跑,狂风般,爆发力惊人。小巫见大巫的是,陈庆之双腿一踱一踏随后改作奔跑姿势,竟追的上小白龙。他们现在的奔跑速度,是可以让那些个世界短跑冠军无言以对的。 山路并不好走,尤为颠簸,乱石颇多,有的土壤稀疏松软,有的却是厚土黑泥。小白龙在前头放肆引路,陈庆之神态自若跟着。 约莫两分钟,小白龙陡然停下,四腿扎根般在厚土上头,远远看着,像头孤傲着俯视四方的狼。陈庆之身子一轻,频率极快的双腿放慢下来,几个缓冲的轻盈踏步,便在小白龙边上停下来了。放眼看着山路下坡的情形,略有诧异。 那是个还算宽敞的坡路,幅度不大,稍有倾斜,一共六人,其中四人已然开打。 有三个汉子和一倾城女子,陈庆之认得前三者,是昨天傍晚遇见的三个军人,为首的是那叫季节的。而那远看一眼都觉得惊艳的季忆,陈庆之也依稀记得张三说过季节等人就是带着一个神仙jiejie来山里体验生活的。这四人外,另外二人,才让陈庆之正视一些,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相貌的惊艳程度不逊季忆。单薄站立在那,也有闻风而动的势,是个底子很深的练家子,在那女人前方与季节三人搏斗的是个汉子,很精壮,只一眼,陈庆之便看出那厮有十几年站桩的底子。向来注意细节的陈庆之目光又在女人的身上多停留片刻,发现那女人交叉于胸前的纤细手臂上有条竹叶青。 陈庆之心下了然,小白龙有个癖好,喜欢逮蛇,大白山上不少隐蔽的蛇洞都被它挖出来过。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这牲口,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因为打小读了不少圣贤书,虽谈不上读书破万卷那般梦幻,却也几千本开卷有益的厚实书本一字一句的啃完,再算上陈庆之干爹生前成天在他耳边唠叨的那些大小道理,潜移默化着让陈庆之变作一个善良的人。所以见死不救的事,他是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记得往常冬天上山伐木的几个伐木队无知汉子以为手上有几把猎枪就敢摸到大白山北面来,撞见一头大野猪,双腿颤抖的连自己手上握着把还算有些杀伤力的枪都不知道,那一次,他们恰好撞见,是祝三千赤手空拳把三百多斤的大野猪放倒的,事后陈庆之还让三千把那几个汉子送回南面的驻扎地,而他则尴尬的在山中迷了路,约莫傍晚才被小白龙找到领回家去,算是一个相对尴尬的回忆。 因为地势陡峭偏僻,所以陈庆之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坡下那群人的视野盲点,算上四个人打的你死我活,看的人不说聚精会神也没分心的功夫,自然没瞧见相对悠哉的陈庆之。 陈庆之轻抚了小白龙一阵,示意它不要有动作,小白龙却有些憋得慌,嗓子眼里竟发出一阵撒娇的怪叫声来,陈庆之手掌多使了两分力,在小白龙的脑袋上赏了一巴掌它才消停。陈庆之直腰站立远远看着,并没有急着下去当陈咬金。 坡下,浓妆艳抹的女人神情慵懒,只是垂着眼睛远远看着距离她十几米远的季忆,心下觉得确实动人心魄的妮子,只可惜今天得死在这么个一毛不拔的破山道里,原因仅是讨厌看到能跟她争艳的女人。她的目光甚至都没在意季节三个军人,可能一开始便把那三人当作尸体了。似乎觉得跟前的精壮汉子有点浪费时间,皱了一个眉,轻声道:“屠,快点下手,时间不多。” 屠的身子一顿,也没应声,只是原先的那套部队搏击的拳路一改,脚下踏出咏春追马,手上功夫也不曾停下,一个挫手卸去季节凶猛的膝撞,身子再是一进,撩手沉桥一气呵成,季节抵御不及,胸口一闷,整个人倒飞两米有余。另外两个夹击的汉子惊骇屠陡转的拳路,是咏春。 来不及诧异,屠的精壮双臂一推一送一进,扯住两个汉子的手臂,再往中路一送,速度与劲道的结合何其巧妙,两个汉子只觉得身躯都不为自己所动,撞在一起,屠脚下一个寸脚让他右路的汉子失去重心,右手换掌刀切到那汉子的脖颈下处,瞬间废掉其战斗力,霎时左手不曾停顿,扯住左路汉子的衣领往自己跟前一送,二桥上势,一拳一掌奉上,右手已然空闲,再是一阵粘打,遂而放倒。 也就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除了季节起身再度扑上前去悍不畏死地跟屠贴身搏斗,其余两个已经爬不起来了。 季忆心中有些无力感,她没想到只是走出张家村透透气看看大山里的小风景便会遇见半路杀出的一男一女。她单纯以为跟前的不速之客多少是在燕京和她父亲结下梁子有些负面渊源的高手。小一些的时候,她也曾到部队里看过季节参加军队里一个季度一次半娱乐性质的搏击比赛,是整个部队前三的刚猛角色,她也一度引以为豪,毕竟自己哥哥是父辈口中那个三十五岁前能在肩上扛上一颗星的军人。而此刻,对上屠却有种捉襟见肘的窘迫感。 季节此刻有苦说不出,他早已不去思考这半路杀出来不分青红皂白便动手的人到底是他父亲哪方面的敌人。这一次出燕京后经过哈北滨再进了大兴安岭,保密工作滴水不漏,应该是在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多少让季节有些心寒,毕竟这次有所接触的都是季北城过往的学生,而如今这些学生中已有一个人把这个曾经的老师出卖了。可若是让他知道屠的出手仅是因为他的meimei长的太过明艳动人,会否连心寒的脾气都没了。 季节知道,此刻他做任何事都无法挽回之后可能发生的诸多事情,他只是有些难受自己的能耐还不足以应对一切的突发情况,毕竟身后看着他的是打小带到大的meimei,不甘,却也只能不甘。
屠的攻势谈不上凶猛,比起季节的拳路甚至算得上缓慢,却总恰到好处的卸去季节拳路最为锋芒的攻势,脚下三字马追马连连变换,上中下三路将季节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只是一个呼吸间,季节因为不计后果的连续猛攻,体力相对不如之前,几个破绽被屠刁钻抓住,脚下追马踏出,一个小闪侧,甩手直冲季节正脸,脚下再是一杀,一送一回,季节彻底丢了重心,心中知道栽了,虽认命,目光仍旧刚毅,没有半分畏惧。 屠扯了扯嘴角,心下觉得倒是个有骨气的军人,只是杀招不曾停滞,二字钳阳马搭上截、沉、标、膀,只差一偷一摸一腕指就能把季节彻底变作一个瘫痪废人。 “屠,背后。”女人清冷嗓音冷淡响起来,却是比先前的波折起伏要高一些。 屠自然了解身后女人的脾性,不敢大意,果断松开此刻对付的季节,只是脚下又送了一腕脚,将季节踢至三米外。转身入眼便是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掌,随即看到的还有一张妖异脸庞,让他一时之间不知眼前的光头是男是女。 陈庆之拳掌连送,脚下踏的步数永远比屠快一拍,没有闪身,一股子扑面而至硬打硬进的刚猛,脚下的步子一错一蹴。震脚闯步,长拳以劈挂掌拂面,一卸一掠一砸,便把屠的小稔头打断。继而近身,数拳短打,寸拳崩劲,屠的掌面不敢硬撼,却又没有丝毫可以讨巧躲闪的余地,只能提起双臂连连退步连连防守,双臂早已被陈庆之眨眼的二十几拳打的经血麻木。 屠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压力,即便此刻在陈庆之身后的女人竹沐白也没这种近乎蛮横无理的杀人攻势与路数。脑海之中,那一句八极加劈挂,神鬼都不怕的段子冒出来,背脊微凉。 陈庆之何曾在意屠的心思,看屠已无心进攻,只能被迫防守,脚下又进一步,已然真正意义的贴身,右肩一提,左脚含着崩劲一踏,整个身子微起,顺势千斤坠使得身躯下沉砸在屠的左肩,落地双手换掌面滚起屠的腰盘,继而一勒一劈,掌面收回,踏步提胸,贴身一挤一崩一撼。一记贴山靠,屠应声倒地,陈庆之没有乘胜追击,只因身后有枚燕子镖飞来,一个折身躲过,转过身冷冷看着竹沐白。他向来讨厌暗器一脉的东西,同他干爹一般,所以他干爹只是学来防身,再教给他防身,从来没有要苦练这类刁钻东西的念头。 竹沐白扬了扬嘴角,看着那张让她心中微惊的脸庞,道:“陈谷生是你什么人。” 陈庆之瞳孔收缩,看着竹沐白,却是不曾言语,他答应过他干爹,这辈子都不能在外人跟前提起他的名字以及与他的渊源。只是,竹沐白的这一句话,多少有些平地起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