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路痴说西实则东
八月末,仅剩下拖沓的几天便要踏上九月初的当口,燕京城头一片炙热,对于常年干冷的城市而言,算是少见。这一天,街上不论老北京还是小青年都穿的风凉,地面滚滚热浪,车辆川流不息,一座城市的繁华在四合院老房子以及高楼大厦间放眼可见。 东城区,交道口南锣鼓巷的某个四合院里,老槐树参天而立,将整个四合院全部遮挡,四季常荫。槐树下有一古稀年老人,神采奕奕,脊梁直挺挺,满是军人风范,口中念念有词,多是些陈词滥调的唠叨。 接话的是一中年男人,神色刚毅,身材魁梧,回老人话时恭恭敬敬,只是目光中多少有些不耐。 “老爷子,您就自个儿在边上休息,孙女不就是去上海读大学嘛,看你着急的,怕这忘怕那忘的,多大的事,就算什么行李都不带,到上海买新的不成,我季北城的女儿,上了大学,还不能穿几件新衣服盖几床新被子了?”中年男子季北城无奈回着老者的话。 老者听季北城这么一说,神色间的不悦涌于脸上,语气生硬地回了句:“个兔崽子,我季平安的孙女我自己会不心疼?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你还顶-我的嘴。” “老爷子我错了,您别动怒。”季北城见季平安已经吹胡子瞪眼睛,知道他是真生气了,没敢再放肆,好话奉着。 院子靠近东边的屋子里,只有季节和季忆二人,季节将一些衣物叠放整齐放进旅行包里,随后背上,定神看了看女大十八变漂亮到没边儿的亲meimei,笑道:“你说,爸现在这副孙子模样要是让部队体制里的那些人看见,会不会大跌眼镜。” “从小不就这样,爸的孝顺出了名,在外头是头老虎,回到家连病猫都不是。”季忆抿嘴轻笑,看着院子里正弯腰赔笑脸的季北城,不痛不痒回了句。外人永远不知,在燕京城正如日中天还能继续在肩膀上加星的季北城在家和在外的差异天壤有别。 两兄妹走出屋子,都用比平时说话重三分的声调喊了声爷爷,正对季北城劈头盖脸谈革命论教育的季平安才回过一张慈祥的脸来,看着季节和季忆这俩兄妹,别提多乐呵,一张脸就差和太阳一样璀璨了。 “妮子啊,长大了,想一个人去外面爷爷不拦你,逢年过节一定要回来,双休日想爷爷了也要回来,北城这崽子还顶个事,坐飞机不花钱,想怎么回就怎么回,实在不行,爷爷特地去看你也行。上海毕竟不是北京,人生地不熟,自己学会照顾自己,跟宿舍的同学打好关系,上海人都小精明,你自小就大气,不要多计较。”季平安一扯便没完没了,在边上被话中带刺损了一句的季北城仍是装孙子不言不语,只是跟季节相视一眼,老子和儿子俩倒也有那么点互相同情的意思。 偌大的四合院里,老者的话缓慢倾吐出来,直至季平安自己都觉得说得有些久了,才咳嗽一声,说是嗓子难受要喝杯水,走进屋子里假装磨蹭了片刻出来。出来时,季北城神色紧张,生怕老爷子心情好又开始铺天盖地地释放连招。索性季平安没说话的意思,一块大石无形中放下。 这一天,季平安只是将自个儿疼了十八年的孙女送出四合院口,便再也没往外迈出半步,季北城和季节将季忆送进首都国际机场,季忆一人检票过安检,机座是经济舱,一切都是那个如生如夏花的她自己要求的。 这一天下午,大白山山脚不知名的张家村比往常热闹的多,村里的汉子都没有在这个点去山脚或山部中段找牲口,而是在村子中央办了大桌子,好酒好rou伺候着,只因大白山上住的四个人下山准备离开大兴安岭了。 进村时候,三千抗了一头四百斤野猪,是他的战利品,这是张家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识到三千的蛮力。四百斤的牲口一路从山上扛下来,硬些的泥土都能被三千一步踏出脚印来,而三千放下那头野猪时仅是长吁了一口浊气,再微喘了一阵便无事人一般。 当然,比起四人要离开大白山的消息,三千的能耐足够忽略不计。张家村二十几年来跟陈庆之等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十天半个月四人便带些牲口的rou来给他们改善伙食,而他们仅是提供一些大米和酱油寻常佐料,日复一日下来,早不知占了多少便宜,可能也是这个缘故,张三在大家聊的兴起喝的上头的时候偷偷将陈庆之喊到一边,将先前季节塞给他的那个大红包一股脑给了陈庆之。 陈庆之没有推脱,他明白,这是张三唯一可以表示的心意,拿了让张三心安,算是一桩善事。 一顿饭吃的还算热闹,只有丁克己格格不入,在边上抽旱烟摸着小白龙的脑袋,张家村的人都习惯了,二十年下来,也了解丁克己的脾性,没谁觉得不对劲,八百在那给几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讲那些城里的故事,其实这些也都是他在书上看来的,奈何肚子里的墨水足,添油加醋说书一般的措辞结构,把几个孩子唬的一愣一愣的。三千直爽,跟几个直爽汉子拼了不少酒,好在打小就有练出来,以及天生分泌酒精的功能强大,快半斤的白干酒灌下肚,也仅是脸颊guntang而已,神志异常清醒。陈庆之笑着跟张三有的没的聊着,偶尔夹几口rou吃,那是牛rou,张家村的牛就那么几头,往常都是养到过年宰杀吃的,今年算是大破例了。 饭局至后期,善良的村民意兴阑珊,眉宇间少了一分方才的欢快,多了一分不舍。瞬间冷场,气氛尴尬。 张三本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陈庆之四人以及那条熟悉的大白犬,什么话都咽回肚子里。 陈庆之站起身,扯开嗓门对着四十来号村民喊道:“承蒙大家的照顾。”话不多,但涵盖的内容很广,再没文化的村民都听明白了。 四个人一条狗,下了山。 傍晚,四人一狗走出没有开辟出道路的林子,踏上大兴安岭的车道,看着来往上下的车子,拦了辆面包车,靠着八百的三寸不烂舌,最终还是以亏本买卖的结果上了车,原因很简单,带着一条跟头狼似的狗,得收些精神损失费。为此八百没少拍小白龙的脑袋,这牲口也懂事,不吠,只是可怜兮兮望着陈庆之。后者很伤前者的心,独自望着窗外,看那以后可能看不见的风景。
车主是东北人,很能侃,侃起大山来天南地北,添油加醋的东西也多,看陈庆之四人打扮的跟个古代人似的,还以为哪里来大兴安岭旅游旅途时经过什么小站买来的青袍马靴,反正就是一顿糊弄,跟方才在价格上算上精神损失费一般。只是陈庆之四人谁都没有再搭理这车主的意思,他一个人独角戏也无趣,不多时便不再说话了,放了几个京段子,倒是让四人竖着耳朵听了一阵。 夜里八点,抵达黑龙江。 下了车,四个人只有丁克己一人背着大包小包,他裤兜里和衣服的内侧袋里各放了一打钱,裤兜里是陈庆之给的,是之前张三塞给陈庆之的那个红包,衣服袋子里的则是将黑桦林里所有存着的兽皮贱卖掉的钱,两者加起来也有三万块,对他们而言,是个大数目了。大包里都是些零散衣物,不多,每个人只有一件可替换的,小包里则是八百的书,本是不打算带的,麻烦,可耐不过八百当时在山里楚楚可怜的哀求,只能拖着。毕竟这胖子视书如命,已经将柴房里堆成山的书搁置放弃了,再不带几本当枕头陪着做梦,怕是睡不着。 胡乱找了一个不需要身份证件的破旅店住了一宿,第二天大早丁克己便不知从哪找来一辆肯长途行驶的面包车,四人一狗不由分说上了车,顺路买了不少馒头准备当路上的伙食。 司机不是北方人,跟八百差不多的臃肿身材,皮肤白白嫩嫩,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大致打量了四人看得出陈庆之是四人为首的那个主,除了惊讶他的脸蛋外也没多想,只是问道:“哥们几个打算去哪,看你们这行头,刚把北京玩遍吧,要不这回改去哪个正宗的古城走走?”说着,司机已经满脑子想是坑他们去九寨沟还是杭州的西湖小巷。 “你就往西边走吧,目的地到上海就行。”陈庆之不缓不慢回道。 司机愣了片刻,听到目的地是上海,有些高兴,黑龙江到上海,不知隔了十万八千里,这个生意赚大发了,只是听到西边,有些摸不着边,下意识回道:“小哥,上海那方向是东南方,跟西边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到时候你别跟我在这个旮旯上找话说唷。” 陈庆之微微皱眉,道:“我说那是西边就是西边。” 司机刚想辩驳,三千见状觉得不对,板下脸来,扯开嗓子嚷道:“妈了个黑瞎子的,哪来的婆婆mama劲,这生意你做不做,不做老子就把你脖子拧下来,我叔说上海是西边就是西边,折腾什么,钱少不了你,快给老子开车。”说话间一拳砸在副驾驶席的靠垫上,直接将其打歪,拧在车厢上的螺丝钉都隐有松动的迹象,吓的白嫩小胖司机踩下油门,心中叫苦不迭,感情撞见一群疯子乘客了。 本要西游,谁料东行。 Ps:今天加班,下班到家快马加鞭码字也没能赶在12点前,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