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初见欲语泪先流
三千的离开突兀又安静,竹沐白仅是食言告诉了陈庆之真相。 陈庆之并无多大波澜,平静接受了竹沐白的答案,与竹沐白预料的一样,陈庆之将话藏在心里,怕是会在无人问津的夜里偷偷掉些眼泪吧。 相比陈庆之的平静,秃子和八百的反应更焦躁些。无端少了大憨子,秃子就少了可以打嘴炮的人,平日三千总喜欢跟他唠叨,扯东扯西,他也教三千些堪舆里的东西,讲些江湖上的草莽段子,偶尔三千也愿意听他吼两嗓子秦腔,虽然每每自己抽旱烟都会被三千这小子骂一句,可如今独自一人吞云吐雾,耳根听不到三千的一声无用唠叨,反倒是寂寞的紧了。至于八百,以往总喜欢一边看书一边跟三千斗嘴,稳占上风,不曾败北。可少了个可爱的大憨子在边上让自己嘴上占便宜,当真像少了点什么似的,有些空洞。连带着小白龙近些日子都没事在地板上打滚怪叫,表达它对三千突然离去的不满。 正是三千离开的第三天,清晨,新江湾馨苑十六号503室,三室二厅的格局,南北各有一大一小阳台,精装修。中央空调正开着,陈庆之在小房间里对着木人桩练手,那是竹沐白送来的立柱式木人桩,正被陈庆之攻势磅礴的小念头不断摧残。 八百已经起床洗漱完毕坐在大房间的靠窗沿壁大理石阳台上看书。翻的是一本《系统解刨学》是复旦医学院的必修课程。照理八百根本不需要翻阅这种书籍,只是昨天季忆便给陈庆之打电话说八百已经可以随时去上课后,陈庆之就让他自个儿去复旦,作为半个插队学生,八百顺利拿到课程表被分配至季忆一个班级。在临时的小班会上跟班上同学认了认脸,明目张胆坐在季忆边上亲昵以婶为称,让一群本就有些云里雾里的同学更为不知所以然。索性这些都不是重点。八百拿到课程表,胡乱看了看发觉汉语言专业里实在没什么让自己感兴趣,多是理论上的东西,倒是看到医学院里那些课程,发现以前自己也都没看到过相关书籍,突发奇想便跟赵凤纠缠了半天搞到了一套医学院的教科书。因为八百被赵凤极力推荐又得了黄青鸾的一语圣旨,校领导都知道这孩子的关系特殊,于是跟辅导员做好思想工作,也在财务部那提及一下。八百入复旦轻巧不说,又被免去一切费用,被分到与季忆一样的单人宿舍,可惜这犊子半点不领情连宿舍钥匙都不要。按理说昨天下午报道完就该去上课,可八百却屁颠屁颠溜走了,刚收到新的点名单的老师气的不轻,哪有刚来学校第一堂课都不露脸就玩失踪的学生。八百的特殊,也就几个校领导和他的辅导员知道,其余老师,只是以为这孩子是晚开学了两个星期罢了,所以第一天下午两堂课的任课老师,都已经给八百灌上不求上进的标签。 正看得入神,房门便被推开,秃子一脸愤愤道:“你丫的看的咋那么入神,老子在厅里吼了半天你没听见还是怎么的,快吃早饭。” 八百这才回过神,谄媚望了秃子一眼,当作赔不是,便收起书往门外走。 只仓促扫到八百方才神情半瞬的秃子都有些忍不住,担当起三千以往的角色,故意学着三千口气低骂一声:“你妈了个黑瞎子的,再给老子抛媚眼,我就把你打死。” “滚,学大憨子做什么。”八百听着熟悉的段子却不同的声音,心中的失落无端涌上心头,嘴上却是还击一句。 秃子嘿嘿一笑,没再搭话,只是自言自语道:“也好也好,三千走了耳根清净的多,省的成天听你俩吵来吵去,闹腾。叔那是脾气好,不说你们,我是没能耐,要是有叔的能耐,早就分分钟把你们揍的七荤八素了。” 八百听而不闻,一路装傻走到客厅,在餐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吃掉一个满满汤汁的小笼包后嘿嘿道:“别说,这城里伙食的味道也不差。可就是少了点sao-味,我有点想狍子rou的味道了。” “悲春伤秋个蛋,每回都是饭来张口,以前在山上你除了买书,哪次肯主动下山,哪次去过张家村拿牲口换大米换油盐酱醋?”秃子一听便来了气,低骂道。 八百识趣不再说话,谁让软肋给秃子说中了。 “八百的身体素质,真让他扛大米也是累赘,不如多花些时间看书。秃子,吃完跟我去次金汤匙,八百你就自己去学校,既然去读书就别翘课逃课,给老师些面子,觉得听课没意思,也可以在课上看别的书。装模作样不好,也比你直接不去来得让人容易接受。”陈庆之从小房间走出来,边拿毛巾擦干额头的汗水,边道。因为决定留个寸头,所以有两天没刮头了,脑袋上有细微毛发出来,却并不影响他的妖孽脸庞。 八百一脸视死如归,悍不畏死,把嘴里的小笼包咽下道:“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给你添麻烦,保护好婶的安全,但凡任何一个雄性动物靠近婶五米之内,我都把他给打怂了。” 秃子一边用筷子夹着小笼包往嘴里塞,一边翻白眼。陈庆之则一笑置之,没搭理八百的贫嘴。八百这犊子,称得上满腹经纶,读书未破万卷也千卷有余,可就是没有寻常饱读诗书之人的沉稳内敛。以往在这个问题上就没被三千少骂过,而陈庆之某天心情极好多嘴说了句这是八百的真性情,不是坏事,大俗之人内心有个大雅的世界,不也是件妙事吗。于是,八百便一发不可收拾,时至今日。 陈庆之坐下将一袋豆浆喝完,只吃了两个小笼包稍稍饱腹就不再动筷。 等秃子和八百吃完,前者收拾残局整理餐桌,后者已经去门口穿好鞋嚷道:“叔,这破手机我用不来咋办?”说着,摇晃着手里一部自己要求买来的诺基亚820,当时想到买这个手机,全是因为以前看过报纸报道这款手机砸死过人,自那以后,八百便将其视为这辈子最适合作为贴身法宝的武器,打不过你?老子砸不死你。 不等陈庆之回答,秃子已经先开口调侃道:“我这文化不及你一半的都知道怎么正常打电话发短信了,你再瞎矫情,我放小白龙咬烂你小弟弟。” 八百不再胡闹,嘿嘿一笑就出门坐电梯下楼了。 陈庆之替换了一身休闲衣服,又戴上季忆特地给他买的一顶鸭舌帽,将过于惹眼的光头遮住,只剩若隐若现的俊美脸庞。刚洗完手从厨房出来的秃子嘿嘿笑道:“叔,你要真是个姑娘,那光是走在路上,都会有危险呐。保不准哪些胆大包天的汉子就把你就地正-法咯。” “话多,下楼去。”陈庆之无意识白了秃子一眼,这道无敌电光立马把秃子的小心肝都给射穿了,后者缴械投降,立马穿上布鞋握着烟枪出门按起电梯按钮,嘴上百无聊赖骂一句:“八百这犊子,前后也就几分钟的事,就抢着先坐电梯,还让人等,回头收拾他。” 二人下了楼,走出新江湾馨苑,拦下一辆出租车,秃子对司机报了句金汤匙便不再说话,而驾车司机一脸似笑非笑,默默启程。 金汤匙,曾是祝红豹手底下最能捞金且无需洗钱的摇钱树。在静安区静安寺附近占了一席之地,早已成为外人总爱磕叨的鲜明建筑。原因无他,只因这桃色会所里的技师多是高素质人才。每个黄花姑娘都漂亮的没边,床上翻云覆雨的功夫又极其到位,能够驾驭各种制服的衣架子美女数不胜数,从而被人津津乐道为“魔都第一炮所”。消费虽比外头高了将近一倍有余,但仍有江浙一代慕名而来的富二代一掷千金为春宵,至于上海本地的有钱公子哥抑或钱包满满的金领,不来这圈子折腾,那便是笑话。更有甚些打工一族曾被领导带来消遣一回,从此便沦陷,每回发一个月工资,五分之四都要交代在这。其吸金能力,可见一斑。
“小哥,当初一路送我们来上海的张三疯你还能联系到不?”陈庆之看着窗外一路景色,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秃子潇洒甩了甩额头前为数不多的几根毛,笑着回道:“当然,早跟那白皮小胖子要了他家地址了,是个有趣的人,说以后有机会找他喝酒,你不说,我还给忘了呢。对了,叔,你以前单独也就喊我秃子吧,我听习惯了,怪别扭的。” “那好,你抽空去找他,让他来给我开车。”陈庆之轻声道。 秃子先是点头,尔后有些不解道:“胖疯子那人有趣归有趣,可贪生怕死的,我怕让他给你开车不稳妥,还是让我来吧,这玩意,早年没上山前,还是折腾过的,只是现在车子先进太多咯,但练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好上手不是?” “没事,让你陪我去金汤匙就是让你去接个手。三千早就和我说你带他去过那些什么地方了,你这不正经的,自己去享受就算了,非要把三千一起托上,讨打。”陈庆之微微摇头道。 秃子一脸冤枉,委屈回道:“叔,这不怪我,我当时就这么随口跟他一提,哪知道他还真有兴趣。” 陈庆之又是白了一眼,妖娆脸庞杀伤力惊人,秃子便识趣不再说话。 司机听闻二人说话,心里也在波涛汹涌,觉着这两个人神神叨叨的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一路上高架下高架,直至抵达金汤匙正门前,秃子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红票子递给司机,嘴上还不忘催着快些找钱。 中年司机找完钱等二人下车,径自点了根烟,小声嘀咕:“瞧这斤斤计较样,还接手金汤匙,呵呵。”半分钟内抽完一根烟,弹去烟头,扬长而去。 金汤匙,如其名,六楼制的巨大会所天灵盖便是一个金色汤匙的筑顶,金光闪闪,甚是刺眼。秃子看着金汤匙的宏伟规模,笑道:“叔,你真放心让我来这,我怕欲-火焚身,万劫不复呐。” “放心。”陈庆之轻声回道。 只是才说完,正门便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有着一顶与陈庆之一样的光头,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项链,满是乡村暴发户的气质,边上搂着一个姑娘,相貌清纯,目光干净,实在不像会从金汤匙里走出来的风尘女子。 秃子向来有从下往上看人的习惯,才看完那妮子的修长美腿,便发出啧啧轻叹,可目光往上慢慢移动,便再也挪不开,那双早已无神多年的瞳孔从未如此有神,竟泛着泪光,愣愣站在原地,却用足了秦腔高歌的调吼道:“江小鱼,为什么这么糟蹋自己!” “呵呵。”被丁克己吼了一嗓子的江小鱼只是冷笑,那张先前伪装出来的清纯模样一去不复返,眸子竟也不那么清澈干净,满是藏不住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