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西游却是东行在线阅读 - 040-十年报一日恩泽

040-十年报一日恩泽

    动静并不小,服务台的服务生也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却是冷静拿出手机迅速拨打110。而外头的那对情侣所坐位置恰好能看见厕所门口的画面,微胖的男方很快喊了徐杰一声,后者起身一看,同样拿出手机打了个号码,却不是110,而是朋友圈里能处理斗殴事情的那一方人,他仅是看见陈庆之与壮汉的对峙,也不知二人的级别是何种程度,潜意识里觉着陈庆之的身板跟那壮汉的身板相较之下没有任何悬殊,想着帮陈庆之一把。可他哪知道这俩人的较量压根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些放过些血的大混混所能参合的。而仅在徐杰注视的下一刻,他也清楚自己这个电话打的有多多余。

    陈庆之深知古泰拳的包罗万象,号称伪招之祖,奇技诡招甚多。拳脚如长兵,肘膝似短兵。摆出拳桩方寸间的搏击能力无懈可击,通常截拳道空手道之流的顶尖选手碰见古泰拳高手也是伤经断骨的凄惨下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而方才片刻交手,陈庆之从那骇人力道便知晓跟前的壮汉在古泰拳如何都算登堂入室甚至小有成就。眼角余光瞥了眼倒地的牧人图,怒意上涌,不以试探为目的地追马踏步,瞬息至壮汉跟前,晃眼六手紧打轰出,力道如炸雷,拳速电闪雷鸣。

    壮汉摆拳桩,狮踞步在陈庆之的攻势缝隙间游走闪躲,虽无八极的辗转腾挪那般大开大合,却胜在迅敏虚幻。陈庆之让人几乎无法喘息的黏打竟被壮汉躲了七七八八,躲不了的也是抬手抵挡下来。拳掌相触间的沉闷肌rou碰撞声甚是压抑,两者余震之下的力道都不轻巧,壮汉双臂隐隐作痛,陈庆之的掌心也微微发麻。

    陈庆之神色如常,脚下又追一步,稳占进攻局势,不让壮汉有丝毫喘息机会,咏春之所以名动大江南北,不仅是早年叶问与那李小龙的出名,更多原因在于它的近身无敌。任何一个常年跟木人桩打交道的咏春手,都有扎实的小稔头底子,而其中一百零八点手的贴身压制能力堪称小无敌。而陈庆之早在十二岁便将它练的贯通于心,心中无招,出手即是招,而夹杂几手寻桥标指,切点刁诡又暗含内家拳的寸劲,凤眼拳与柳叶掌的盾矛之说又攻守兼备,任是八极劈挂强横如三千,被陈庆之贴了身都是移寸步吃数拳数掌,不移则生生当靶子。

    陈庆之一阵黏打,有攻无防,不曾有丝毫闪身动作,只因攻势如雷霆万钧,拳路似黄河决堤,无缝可寻,任是古泰拳深得精髓的壮汉都愈发疲惫,接连退了六步,拳桩之势隐隐崩盘。胸口吃了四拳两掌,下盘硬抗一截一扫和几多荡腿。小腿腿骨早已酸痛发麻,若非底子结实到不能再结实,怕是已被陈庆之打倒在地从而一阵挨打的局面了。

    壮汉心中一阵憋屈,任是浑身有力,却无处可以宣泄,他哪里敢以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方式硬破陈庆之的黏打攻势,跟前的年轻人,看似消瘦,可一口气提起来便延绵不绝,显然是打小研读丹经习练丹道的气息大家,此时自己的气息早已平不下来,而跟前清瘦青年仍是一脸冷冽呼吸有序,含着寸劲的拳路每每轰出,都吐一口浊气,纳一口清流。拳掌快若奔雷,叠加之势便将寸劲发挥出三五倍的力量来,任是壮汉疲于抵挡的双臂都已经显出淤青,经骨早已麻木。这番田地,若去硬抗陈庆之一击以求破其攻势,只可能破绽毕露被再度贴身黏打承其沉桥撩手的延绵拳路。

    这种憋屈,并非憋屈自己的黔驴技穷,而是陈庆之巧又实的凶悍攻势让他没有丝毫发挥余地。桃木之,年有三十二,六岁那年在陕西被那非洲人拐走,从小在半虐中成长,习得古泰拳,青出于蓝,恨极那个教他亦蹂躏虐待他的非洲人,手刃杀之,辗转坐黑人的轮船偷渡,在腐烂熏臭的船舱里看着偷渡女人被拖出去轮-jian至死,看着男人被黑人逼着喝海水,吃屎尿。自己硬抗硬挨上了岸,第一个赏给他一口水喝的就是恰好在澳门办事的齐二牛。单纯如他,一口米饭的恩泽,便从二十二岁帮着齐二牛杀了十年的人,死于他手中的人早也数不清。前些天被喊来杀人,叫季忆,他便来了。遇上陈庆之,不知是气运太差还是这些年杀过的人太多,终究是个报应吗?

    陈庆之瞳孔焦距在桃木之全身上下,见他走神只一瞬,瞳孔便一阵收缩,抖脚似闯步却非闯步,卸去桃木之下盘平衡,后者强弩之末欲要挽回,却终究失了重心,身躯微倒呈45度后仰,陈庆之俯身砸肘送拳接掌,一逼再逼,一拳寸劲胜过一拳,叠劲相加,桃木之腹部连挨陈庆之三拳,再也承受不住重击,重重倒地。而攻势尚未收止,仅是开始。

    与咏春手博弈时,落地便成靶子,再无还手之力。陈庆之矮身扎膝马,双手作拳对着桃木之劈头盖脸一阵轰击。拳拳刚猛,桃木之双手抵挡,仍是受到后劲震荡,后脑连连震在实木地板上,意识愈发模糊。

    黏打半分钟有余,三十秒,一秒有六手,一百八十手,常人早该死绝,桃木之仍是双目坚毅。陈庆之清冷喝出一口气,左手为拳,迎面轰去,震臂而走气,力达半百钧。桃木之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目光中露出六岁那年才有的纯良。

    桃木之仍记得六岁时的陕西,有个勤奋的爹,有个善良的母亲,家里在县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屋子,下雨时瓦屋顶偶尔漏雨,拿几个面盆接着,第二日便可以省去打水的工夫。自己贪玩,成天去县外的大土坡上和别人家的孩子打架玩,因为从小身板结实,是个孩子王。而那一天,黑皮肤的非洲人把其余孩子杀光,却唯独没杀他,把他带到越南,备受折磨,浑浑两年,又被带去非洲。地狱的日子从此开始,时至今日,倒也过了好多好多年,桃木之突然很诧异自己存活于世的意义,他归来时,去陕西找过自己的家乡,找过自己的父母,却是如何都记不得回去的路了,他只知道父亲叫桃麻子,母亲是有些文化的小学老师,叫陶惠兰,而自己的名字就是她给起的。其余的记忆,一概没了。替齐二牛杀人,只是报恩,从小备受蹂躏,心理不知觉间已然扭曲,他早已不觉得杀人是件罪过事,看着常人鲜血从口中喷涌出来的画面,便想到被自己手刃的非洲人,大快人心。十年间,杀了多少人?约莫记不清了啊……

    悲凉,难受,遗憾。桃木之五味杂陈,目光中仍充满纯良,嘴角挂着安静笑容,眼眶中渗出泪花。

    “砰”!一拳而来,并未轰击在桃木之脑门,而是他脑袋边上的实木地板,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厚实坚实的地板被陈庆之一拳打穿。

    陈庆之仅是偏离了拳路,起身,低头凝视桃木之片刻,随后从边上餐桌上拿起钢叉,低身插入其左肩,同样伤势入骨。转身看向牧人图,道:“起不起得来?”

    牧人图勉强笑了笑,点头逞强道:“还好还好。”说完便用还有力道的右手撑起身躯来。

    前后不过四分钟的事,服务台的服务生已是满脸震撼,而在外看得分明的徐杰若有所思,脸上挂着一抹无奈笑意,感情这个老顾客是个神乎其神的角色呐。

    季忆才从洗手间出来,看见这般画面心下紧张,而看见陈庆之衣衫完整又松了口气,对上他的目光,却是没有说话。

    陈庆之望着季忆,轻叹了口气,旋即对牧人图道:“先去处理伤口。”

    “那小姑娘刚打110了,我先把这个梗处理掉?”牧人图见陈庆之似乎置之桃木之不管,顾忌道。

    陈庆之只是摇头。

    而地上原本倒地不起的桃木之陡然跃起,冲出Uni Bistro,起身时目光对上陈庆之,已无丝毫恶意。步伐中带着踉跄,三步亦有一步不稳,却也快速消失在大学路拐脚,扬长而去。

    牧人图不明陈庆之所想,却也断绝了发问的念头。陈庆之那一钢叉算是替他报仇了,至于不杀桃木之的理由,他哪里能琢磨通透。

    陈庆之牵着季忆的手,后者安静跟随,走出Uni Bistro,并未于站在一旁不敢上前的徐杰搭话,看到马路斜对面牧人图的战神GTR,坐上副驾驶,让季忆上了主驾席,牧人图自上次大白山后再度享受了次后座的待遇。

    启动车子,季忆只是问路,牧人图说打开导航找到绿叶诊所就行了,那是竹沐白的私人医院。

    季忆照着GPS驾驶,陈庆之歉意道:“对不起,老是让你不安宁。”前者微微摇头,善解人意地温柔一笑。

    陈庆之静下心来,瞅了眼后视镜中狼狈的牧人图,目光游离。

    那人的眼神,和爹走前一模一样。陈庆之,你是怎么想的?

    杨浦,某个三流旅馆,单人间内,桃木之简单处理了左肩上的伤口,随后给齐二牛打了个电话,仅片刻那头便接通了,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圆满完成任务?”

    “没有。”桃木之回答。

    对方沉默片刻,又传来比之先前生硬许多的声音:“第三次失手了啊?”

    “保护季忆的有两个人,都是你给我资料里的人,牧人图不足为惧,陈庆之杀我轻而易举。”

    “那你如何活着回来的?”

    “他把我放跑的。”

    “我不用死人,你不值得我信任了。”

    手机中传来忙音,已然被挂断。

    桃木之冷笑,信任?让你利用十年,滴水之恩也无需涌泉相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