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石榴海棠
听得屋外人声，月娘挣扎着下了床，见她走出来，赵晟熙赶紧迎上去，将她扶在堂屋桌前坐下。一起看着面前的这排十二三的小丫头们。 扬州女子骨骼娇小，赵晟熙千挑万选，嫌这个身板儿不壮实，怕是无力扶住娘子。嫌那个长得不够秀气，怕是心思不够灵透，太笨了不会伺候娘子。有心想从府里把自己房里的丫头传两个来，这又耽误工夫。 陈清玉冷眼看着，心下暗暗羡慕卢月娘有这般好命，得遇如此良人，倾心呵护。 卢月娘点手儿召了一个肤色有些微黑长得壮实的小丫头，叫她过来，笑问她：你叫什么？ 那小丫头手指捻着衣角，半低着头，不敢看月娘，嗑嗑巴巴地道：“小留”。眼看着这贵人挑中了人选，旁边的牙婆眼睛迷成一条缝：“这丫头就是扬州本地人，家里有一亩薄地，只是孩子多，不够吃的，卖了她也好让她有个活路，家里能省些个嚼咕。”看这公子不发话，又补上一句：“家里是良民，老实本分，最是干净的。” 卢月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牙婆说完话了，就看向夫君。 “你看中了这个？那就要这个吧。”赵晟熙见娘子看得入眼，自然是没话说的。又在剩下的小丫头里面，挑了一个看着老实憨厚的，也留了下来。算了身价银子，谢了掌柜娘子两钱银。掌柜娘子欢喜不迭，就带着牙婆，去柜上借了笔墨办了身契。 赵晟熙前脚出了门，卢月娘就拉着“小留”的手说道：“不要怕，跟着我，以后也让你回家去看看的。”小留自是欢喜不迭。 陈清玉见没什么事了，站在一边笑着道：“小留这名字不错，石榴，最是旺子孙的兆头呢。”赵晟熙一掀帘进来，见娘子喜欢，笑道：“小留就改叫石榴吧，日常就陪着你。”又对陈清玉说道：“这个丫头就谢了恩人了，日常帮着恩人做些杂事也好。” 陈清玉正打算等赵晟熙回来就告辞呢，忽见他竟开口赠了个丫头，一时又手足无措起来，胀.红着脸道：“不用不用……”赵晟熙早见火盆笼架上的衣裳陈旧洗白，知她家境艰难，再多个人吃饭，可能颇有难度，只是笑笑，坚持道：“多个人也可以多个帮忙干活的。” 这话提醒了陈清玉，可以让这丫头帮着做绣活，倒也是多份收入，这才盈盈下拜，谢了二人。卢月娘赶紧拦着：“些微心意，怎好受jiejie礼？陈jiejie太客气了。” 那丫头见自己未跟了这贵人夫妇，就上前跟陈清玉行了礼，见过主人，明了身份。 卢月娘对那丫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低头嗫嚅：“小丫。” 卢月娘笑了：“姑娘大了，再这个名儿不合适了。jiejie，要不，你也给小丫起个名儿吧。” 那丫头看着老实，倒还有一分伶俐“谢谢娘子赐名。”陈清玉从未有过丫头，也未给人起过名字，一时想不出来，见身边的石榴站着，就随口道：“那就叫海棠吧。”这海棠蹲身行了礼，谢了赐名。 卢月娘笑道：“这下有了新名字了，也有了主子了，那笼架上的，是你主子的衣裳，烤了许久，去看看干了没？” 那丫头一看笼架上的衣裳，心里凉了半截，看来这主子真是没什么钱讷。但也不言不语，收拾叠起衣裳，倒也手脚麻利。陈清玉看她是个惯做家事的，倒也满意。又跟二人辞别，说是明日再来看望卢月娘，带着小丫头海棠出了客栈，回家去了。 这边赵晟熙交待石榴收拾打理卢月娘的湿衣裳，安排她做些杂事，就扶着月娘进了里屋，盖上棉子，服侍她睡下。这才告诉她，这两天自己已经升为七品参军了，瞒了已上战场的事，只说将会在军营生活。如今月娘有了身孕，客栈多有不便，得在这左近买房住下。卢月娘自是万事依他，只是问他：“为何换了衣袍？” 赵晟熙道：“军营里脏乱，搞脏了，交给爹爹的长随去洗了。”卢月娘不疑有他。 这一日就此歇下，一宿无话。 第二日一早，赵晟熙出门去买了四色礼品，包了两封银子，跟掌柜的打听了陈小娘子的住处，卢月娘扶了小丫头石榴，一起向陈宅而来。 转过客栈就是小路，原来陈宅真是极近。 近得门前，就见一个壮实小伙儿掀帘走出，眉眼间与陈清玉十分相似，想来这就是陈宅了。赵晟熙上前打听：“这位小哥，请问这里可是陈宅？陈小娘子可在家么？” 那小伙子一楞，退后半步，细细打量起赵晟熙来，见他身后还带着一位家眷，安下心来，抱拳一揖：“陈小娘子正是舍妹，不知有何见教？” 赵晟熙笑道：“我家娘子昨日落水，令妹舍身下河救起，今日特特上门来谢。” 陈清毅昨日归家，见家里多了个小丫头，已经知了妹子的事，原来就是这位娘子落水。陈清毅抬眼看向赵晟熙，见他一身素棉袍，虽然不是锦缎，但看他器宇轩昂，双眸如澈水寒波，贵气由不经意间透露无遗。见他并不以富贵态上门，心下颇有好感。连忙应道：“哎呀，这就太客气了。外面风冷，请进请进。在下陈清毅。” 赵晟熙见陈清毅一派爽朗模样，腿脚轻便，知道是个练家子，也向他一拱手，笑着跟进屋去。 陈清毅进屋就叫道：“妹子妹子，有人来找你。” 卢月娘进门一看，掌柜说这家是六品校尉之家，看起来，还不如自己在卢家寨的房子来得宽敞。但屋里收拾得干净利落，透过窗外看去，河水泛波，船上舟楫俨然，屋内气场和谐，心下暗暗赞了。 陈清玉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哎呀，卢meimei你怎么来了，正说过会儿去看你呢。”喜出望外地从里面迎了出来。将众人迎进堂屋，又道：“我去请我娘来。”转身进了里屋。 小丫头海棠端了水出来给各人奉上，陈清毅愧道：“家贫无力奉茶，以水代之，请用。” 赵晟熙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捧起杯来，喝了一口，笑着放下：“江南的水都是甜的。”陈清毅看他没有半丝轻视之意，对他好感更是大增。 这时，陈清玉扶了陈家夫人从里屋出来，坐下，笑道：“贤伉俪太过客气了，玉儿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赵晟熙与卢月娘一起起身，给陈家夫人见了礼，感谢陈清玉救命之恩。又奉上礼品和两封银子。 陈夫人笑道：“这四色礼，老身收了。这银子断断收不得，这岂不成了图报才施援手的么？” 卢月娘见陈夫人如此，暗道，难怪能教出那样的陈jiejie来。心下起了与陈清玉结交的念头。笑道：“这是奴家的一份心，若是不收，那叫奴家如何自处？” 谦让了几回，陈夫人见推却不得，这才收了。 陈夫人道：“毅儿陪陪赵公子，我与赵夫人里屋说话罢。”海棠上来扶了陈夫人，就往里间走。陈夫人笑着道：“我不老，不用扶，你去沏茶吧。” 陈清玉挽了卢月娘，叽叽喳喳：“怎么这么早就过来？我正说把昨日穿过来的衣裳给你送过去呢。” 卢月娘倚在她的身上：“哎呀，正说这边天冷，衣裳不够穿的，我想找jiejie陪我去买衣裳呢。这两个小的穿的单薄，也正好给她们买几件。”陈清玉道：“买些布料回来自己做，岂不便宜？” 陈夫人听着二人在身后商量这些个事，笑得嘴角都弯了起来。 石榴海棠听得要买新衣裳穿，都笑得合不拢嘴，二人身上的衣裳都已经短小了，冷风穿过脚踝处寒嗖嗖的，都庆幸自己遇着了好主家。 二人进屋说了半天话，就出来跟赵晟熙说，要去买衣裳。 赵晟熙迟疑了一下，卢月娘不知夫君为何迟疑，目光中流露出疑问。赵晟熙干脆笑道：“我想着去左近买间院子，这就搬了过去，有了自家宅院，你养着也便宜些。” 卢月娘想夫君既有安排，那就改日再去买衣裳吧。陈清毅在旁笑道：“赵兄自去买宅院，我陪舍妹与尊夫人去买衣裳。” 陈清玉听得哥哥终于开窍了一些，不再一心只惦着练武投军，竟然愿意陪自己去逛市集了，大是高兴。 一行六人告辞了陈夫人，出得门来，赵晟熙作别，去找买房的牙行看宅院去了。陈清毅陪着四个女子，去市集挑选衣裳。 卢月娘久居罗浮山，虽然见过药市繁华，但也未见过城市中的店铺林立。 卖胭脂水粉的，卖成衣的，卖布料的，还有绣坊，卖这些个衣饰的店铺扎堆儿在一处。饶是不讲究衣饰的卢月娘也看得眼花缭乱。身边的石榴海棠更是小声叽喳没完。直到陈清毅回头看了她二人一眼，二人才收住了声。 卢月娘忽地停下脚步，陈清玉见她侧头看店铺里的物事，也跟着看去，见是几块白色晶亮的石头，不知是什么物事，不由好奇地看向卢月娘。 掌柜的一见有人看中自己的货物，赶紧迎出来：“这位小娘子有眼光，这是海宁府的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