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渤海大叛乱(一)
许攸最终还是没有争过郭图。没办法,许攸在袁绍手下主要掌管的是间谍,而且还是对外部的间谍。而郭图呢?是掌管军队的。虽然在名义上,郭图的地位在沮授之下。但是沮授毕竟是冀州人,而郭图是跟随袁绍北上的豫州派。所以副参谋长郭图先生,其实比参谋长沮授先生更受袁老板的信任。 在武将方面,颜良作为袁家的家臣出身,说话的嗓门比起冀州派武将的代表张郃当然也要大上许多。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郭图、颜良、吕旷、吕翔四人带领五千轻骑直奔南皮。许攸、张郃、焦触、张南带着五千人直奔东光。 初平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许攸、张郃等人,得东光县长之助。轻易叩开东光县城。渤海郡西南部的大门被打开。二十二日,自表车骑将军袁绍,指使手下谋士陈琳发布讨蒋檄文。将蒋通从跟随刘秀实现光武中兴的先祖逡道侯蒋横开始,蒋家先人无一不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蒋通的父亲蒋昌,读到檄文后当场气得晕厥。经抢救醒转后,不问世事多年的蒋昌第一时间给蒋通下达了指令:活捉陈琳,他老人家虽然已经年逾古稀,近些年来饮食极为清淡。但是不介意生吞活剥了此僚。而这道檄文后来传到蒋家的寿春宗家,也引起了宗家的愤慨。以往因为不认同蒋通的一些政策而一直未曾表明态度的宗家,这一次也开始行动起来。 二十三日,许攸、张郃等人抵达欧阳纯担任县长的重合县。同日,郭图、颜良等人也抵达高览镇守的南皮县。 重合县城外,张郃、张南、焦触等人将五千骑兵一字排开。许攸亲自上前喊话。 “……车骑将军、冀州牧、邺侯绍,奉天子及三公之命,掌关东军政。现有渤海太守通,不服皇命、不尊天子,与****董卓沆瀣一气……绍不避智短力拙、不避刀枪斧钺……誓将此僚剪灭之……得通首者,封五千户侯,通属将校归降者,不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咸使知闻……哎呀!” 因为前天在东光县的军事行动进行得非常顺利。许攸一通檄文念完,东光县长就非常配合的一通敢不遵从大义,敢不敬服车骑将军虎威之类的大话,说完就开城投降。使得当时的许攸看起来完全有一篇檄文下一城的风采,所以到了第二座城重合县的时候,许攸也按部就班,想要再出这么一次风头。然而这一次出了点意外:他摇头晃脑的将檄文念得快要完了,正准备再一次接受对方的投降的时候。一支非常不配合气氛的弓箭却从城头飞了下来,箭头不算太准,但也惊了许攸的马,差点将许攸摔下马来。 “许祭酒!”张郃等人本来也是百无聊赖的看着许攸在阵前表演,只等对方开城后就大摇大摆的进去,好吃好喝休整一天留下接应袁绍后方主力的相关人员后就再次向东面的阳信出发。所以也没有怎么在意城头上的动作。谁知道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冀州兵赶紧的从大阵中分出一小队兵马,举盾的举盾,弯弓还射的还射。所幸城头上也没有更多的动作,总算是把许攸给抢了回来。 “子厚!你这是要干什么?”城头上的惊慌并不比城门外的少了一星半点。站在重合县城城头上的欧阳世家的各个头面人物,无一不对重合县长欧阳纯的这一箭惊诧莫名。 欧阳纯,这个重合欧阳家的旁支庶子,多年来在欧阳家都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懦弱样。平时在家族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其妻子虽然是渤海第一世家高家的女子,但是那位女子却是个望门寡。要不然怎么会被欧阳纯这样的家伙娶到呢。多年来,欧阳纯夫妇在欧阳世家里真是可以用凄惨来形容。要不是初平元年因为崔琰的坚持,真才实学在欧阳家中实为第一的欧阳纯得以担任重合县长,欧阳家里谁会拿眼皮夹一下他? 但是这个时候欧阳纯却一改往日懦弱的样子,眼神变得相当凄厉和冷酷:“某要做什么?当然是要镇压你们这些背叛主公的叛逆!王屯长,与我将这些叛逆尽数拿下!” “喏!” 城头上欧阳世家的人反应也不慢。纷纷拿出刀剑进行反抗。在欧阳私兵的阻拦下,欧阳世家的核心成员们缓缓往城楼下退却。边退还边大骂。 “欧阳纯!竖子!你好胆!竟敢违抗族长之命!” “哈哈哈哈哈,欧阳纯,你这竖子!真的要为蒋通那个叛逆尽忠?好,好得很,某欧阳会待会就要看看,你手里的两百县兵,怎么和我重合欧阳家的两千私兵对抗。说不得,老子待会会亲自砍掉你的脑袋。再将你那夫人压倒在身下好生凌辱……” “果然,欧阳会这个家伙果然对我夫人有非分之想……”欧阳纯听到欧阳会的话后,意志更加坚定:“欧阳会,你刚才是不是耳朵聋了,可曾听见我招呼何县尉了?我招呼的是王屯长!” “王屯长,王……”欧阳会那个满脑精虫的大脑明显想不明白这不同的称呼里的特殊含义。但是欧阳家并不都是废物,很快就有头脑灵活的人想清楚了其中关窍:“不好!欧阳纯,你居然勾结重合军屯的那些贱民!” 欧阳纯这个时候也不答话,脑子里却闪过当日自己的夫人斩钉截铁的话语。 “袁本初必败!参与反叛的渤海世家必败!夫君,妾身问你,你这重合县长,治下虽有八千户,五万口。但这县城之中能有多少人?最多五六千人。而离县城不远的重合军屯,却有五千户,三万人。军屯常年实行军训,动员力极强。若有需要,重合屯三万人中可以征召五千精壮男子临时上阵。而且军屯屯民,对主公极为忠诚。只要这五千人进了重合县城,有了一定的组织,欧阳世家根本无力叛乱。不光是这重合县,南皮、东光、阳信、浮阳、章武,哪个县旁边不是一个大军屯?军屯的人口虽然比起各个县令县长治下的人口少,但是胜在集中,胜在常年军训,战斗力强悍,动员力高。只要主公和军师事先将虎符下发给屯长,到时候屯长一声令下,各个军屯下的军候、什长、伍长看到虎符后还不尽速动员麾下屯民上阵?这就是主公敢于将常备军主力分置南北的底气所在!不将主力拉出去,宵小不敢做乱。宵小作乱,自有军屯屯长镇压。夫君,主公就是纯心等着宵小们起来作乱啊。他是想趁此机会将渤海不安定的东西一并铲除啊!夫君,为主公尽忠不会死。跟着参加叛乱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熟悉的声音惊醒了刚刚陷入沉思的欧阳纯,抬头一看,原来欧阳会的脑袋已经高高飞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队的军屯屯民成军列开始从城内有序的开出,依次从最近的阶梯开始上墙。欧阳会等人的护卫只是注意了当面欧阳纯身边的屯民,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大队的屯民。等到欧阳会被枭首后,大队的屯民涌入城墙,顿时将顽抗的欧阳家家将尽数剿灭。 “启禀屯长,我等已经完全控制住城内。欧阳家连家主在内所有家人三百余人全数控制。欧阳家的两千私兵,除少数人拒不投降被我等击杀外,其余私兵已经全部缴械。他们表示,若是能够在击退袁本初后,允许他们带领自家家眷入户我重合军屯的话,他们愿意登城帮助我等防守!” “这个事情某做不得主,不过你可以告诉那些私兵中带头的。可以以十人为一队编入我军屯屯民中上城防守。事后只要我王乐不死,一定拼尽全力向主公争取他们的户籍改为军屯屯民。” “喏!” 处理完城墙上的敌人,王乐开始连声催促各路什长、伍长,分定防守位置,搬运弓箭砖石檑木等上墙。命令下得又快又准,而手下的各路什长、伍长以及民兵们虽然有些紧张,有些慌乱,但仍然能够勉强跟上王乐的指令。很快,城墙上的秩序恢复为井然。各处墙头都有军屯民兵到位。 看到欧阳会的头颅高高飞起的时候,平时连鸡血都没见过的欧阳纯大脑一阵空白,但隐隐的心里居然有一股莫名的快意。感觉到自己心中一阵狂喜始终按捺不住的时候,欧阳纯很是羞愧了一阵:原来自己居然内心深处如此在意平日的私仇?修身养性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呢? “王…王屯长,这,我欧阳家的家人……” “嗯,王彦方大法官制定的渤海律令说得很清楚啊,谋反的夷三族嘛。有出首者,可以免罪,其父母配偶子女亦免罪。你们欧阳家嘛,嘿嘿嘿,欧阳县长,除了你以外,还有三家人可以无罪……” “除了某,还有三家人……” “是哦。”粗厚的满手老茧的手爬上了欧阳纯的肩膀,用力的对着欧阳纯拍了两下:“欧阳县长,你很不错。迄今为止,你是渤海八县里第二个向军师的密谍处出首的县官。你们欧阳家除了你,也有其他忠于主公之人,呵呵呵。本来嘛,军师的意思,是到了袁本初侵犯渤海的时候,凡是没有出首的县官,就是我等各地屯长第一个要斩杀的目标,某本来也制定了好几个杀掉你的方案呢。某本来觉得你上任这大半年对百姓还是很不错的,和我们军屯也相处得很好。要某来杀你还真有点可惜……哈哈哈,不过现在好哪。某不用杀你哪。以后大家还是同僚。哦,不对,搞不好你这次就要高升一郡之首了!到时候就是某的上官哪。呵呵呵……” 身边这个身材魁梧的粗汉子笑得很爽快,可是欧阳纯却是遍体生寒,厚厚的冬衣下,出了一层粘粘的冷汗。待到仔细打量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这位屯长后,欧阳纯才发现,这位屯长脸上居然有一道从右眼到左侧嘴角的斜惯整个脸部的刀疤。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也只有两个手指……这样的尊荣,爽朗的语气,再加上动不动就要灭人家三族的话语,欧阳纯只觉得强烈的违和…… 欧阳纯惨笑一声:“王屯长,某不管是为了尽对主公的忠义,还是看清了时势明哲保身,终究是违背了族长的命令,害了重合欧阳一家,这样一个出卖家族的败类,死后进不得祖坟的孤魂野鬼,何谈什么高升啊。” “不对,欧阳县长,你这话某认为不对。”王乐眼睛一直盯着城下袁绍的轻骑兵的动向,嘴上却继续在开导欧阳纯:“你要是不向军师的密谍处报备,到时候你就得死。你们欧阳家要是全都不来告密,那重合欧阳家就要全家死绝了。某当年在青州,蚁贼攻入县城杀到某家中的时候,某的兄长和某分头向两边跑。就是要保证我王家至少有一个男丁能够活下来。这样王家才不会绝后。所以欧阳县长,你怎么会进不得祖坟呢?你现在就是重合欧阳的宗家和族长了啊!”
“呃,那王屯长的兄长……” “死了。兄长、嫂子、侄儿,都死了。”王乐的眼神很平静。不过语速明显顿了顿。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某逃出城外,听到主公在牟平竖起抵抗蚁贼的大旗。就一路赶到牟平,加入了牟平庄园的辅兵队。从此在主公的麾下,见证了一个又一个奇迹的诞生。要不是虎牢关一战,某被凉州兵砍掉了三根手指……”王乐很快摇了摇头,又咧开大嘴笑了笑:“不过做屯长也好,某的重合屯,可是有五十万亩粮田,十万亩桑田,十万亩菜田的大屯。每日春天耕种,秋天收获,冬天带着屯里的后辈小子们军训。也是相当惬意的。更何况……”王乐伸出右手,指着城下的冀州兵:“居然有宵小敢来偷袭主公的家业。某又有了可以为主公征战沙场的机会了,而且还是独领一军,独当一面。哈哈哈哈哈……” 城下的张郃等人待许攸被护送回本阵后,很是一阵慌乱。怎么会这样呢?这跟预计的不一样嘛!不过张郃毕竟是河间名将。很快就调整完情绪,开始整理部队。不出片刻,队伍再次恢复了秩序。 “许祭酒,看来城内有变,我等当如何应对?” “嗯,嗯,嗯,嗯!”许攸憋了半响,终于吐出一口鲜血,算是勉强理顺了胸中的闷气。抬头看了看忙乱却又井然有序的城墙。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打马上前喊话。 “车骑将军、冀州牧、邺侯袁本初麾下军师祭酒许攸许子远在此。城上是何人主事?烦请出来一叙!” “呃,欧阳县长,某是个粗人,听不懂下面那个腐儒在说啥,这个还得劳烦你大驾了。” “车骑将军、青州牧、牟平侯蒋浩然麾下重合县长欧阳纯欧阳子厚见过子远先生。” “欧阳纯?子厚兄,汝不是当日已经承诺待我冀州兵一到,就开城出降的么?为何今日做出违背天时的事情来?你们重合欧阳一家不是已经答应于某了么?你欧阳家的族长在哪里?” “哼,许子远,汝中了我家军师的妙计了!汝还看不出来某是诈降么?” “中计?诈降?”许攸先是短暂的惊慌,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欧阳纯,你这匹夫,若真是诈降,为何不把我等五千骑全部骗入重合县城再加以剿灭?为何要在我军刚到城外就表明态度?分明就是一开始你没有全部掌控住城内的局势!啊,是了,一定是你心存侥幸,出卖家族,妄图以你重合欧阳家数百条人命作为你的晋升之阶!某在这里再劝你最后一次,快快开城出降,某可以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待得某打破此城,定要将你这不仁不孝的败类碎尸万段!” “话已至此,不必多说。某已决定为主公誓死守卫此城。子远先生若是真要来攻此城,尽管来攻就是。” “哼!”许攸又是觉得一阵气结,开什么玩笑,自己带的是五千—轻骑兵!叫平时训练消耗都是步兵数倍的轻骑兵下马攻城,许攸的脑袋还没那么混蛋。就算他肯,张郃等人也不肯。要知道张郃、张南、焦触,那可全部都是冀州人! 打马回到阵中,许攸很是一阵惭愧:“张将军,两位校尉。重合城内,约为内应的重合欧阳家看来是完了。真是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不顾家族,只求自己荣华富贵的无耻小人。” “这长途奔袭,本来就风险极大。成与不成,都是未定之数。所以祭酒不必恼怒,不过我军全是轻骑,无法攻城。现在看来重合县城是暂时拿不下来了。何去何从,请祭酒示下。” “唔,这重合县虽然小,但是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是渤海南部三县中起串联作用的中间一县。重合拿不下来,再往东边的阳信走就没有意义了。我军不到阳信城下,阳信的县长也不会公开竖旗响应我等。为今之计,只有暂时返回东光,据城而守。同时向主公禀报这里的情况,请主公派出步兵主力前来攻取此城!” “祭酒所言甚善。我等这就引军折返?” “不然,我等既然都到了这里,虽然拿不下重合县城,但怎么也不能白来这一趟,诸位请看,这道硬石路(其实是水泥路)一直笔直的通向北方,据闻其终点是一个叫重合屯的地方,系蒋浩然当年安置躲避瘟疫进入渤海的流民所建。我等一面派出快骑去通知主公,一面引兵攻打这个重合屯……” “祭酒说得有道理,这样也省的主公身边的小人说我等在东光坐等主公,不积极进取……” “呵呵呵,张校尉,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了。何必说出来。攸虽然是荆州南阳人,但是和那些豫州的小人比起来,心还是和你们冀州人更加亲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