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渤海大叛乱（三）
时间进入初平元年的十二月，沿海的滨海城，也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城主府的大厅上，主位当然是虚悬的。蒋通为人虽然很是和蔼，面对不同的文臣武将也愿意根据具体人员的性格摆出相应的姿态来逢迎对方。但做主君的越是对臣下谦逊，做臣下的，自然更加尊重自己的主君。所以即使蒋通基本上没有在滨海城待过，但城主府大厅的主位，也没有人去坐。 现在城主府大厅内右侧坐着的，是郭嘉、高顺、甘宁、田豫。左侧坐着的，是张涛和一个很是帅气的年轻人。 “呵呵呵，子翼果然雅量高致，今日一叙，不觉竟已半日。江左风物，听子翼道来，恍如亲见。果然不愧是独步江淮、莫与之对的江左第一辩士啊！子翼请！” “奉孝请。诸位请。” “呵呵呵，诸位饮胜！如今大雪漫天，我等在这府中围炉而坐，饮酒赏雪，不胜快哉！可惜那公孙伯圭和数万幽州兵，家里后院失火也就罢了，这个时候还要住在城外的帐篷里，怕是冷得瑟瑟发抖吧！” “哈哈哈，仲达，宁一直觉得你是老实人，怎么也是如此的焉坏！嗯，军师，我等不如遣几个士兵，推几箱高度酒给公孙伯圭送去？” “哼，兴霸，你还好意思说。你在幽州闹腾得太混蛋。居然把公孙伯圭的结义兄弟给杀了。这下搞得公孙伯圭非要得你首级而后快！本来这个天气他早就该退兵了。到现在还赖着不走。害得我等不能出城到野外赏雪搞诗会。就是被你害的！” “嘁！季澜！我虽然是武将，但不代表我脑袋笨！你分明就是在拿我开心。公孙伯圭到现在还赖在这里不走，不就是因为他出征前在幽州搜刮得太厉害，出来一趟什么都没捞到回去不好交代么？不就是指望着袁本初攻打南皮。渤海各县的地头蛇们存了观望之心。他也寄希望于章武县这边的县长能够投靠于他么？“甘宁说道这里，转过头来笑嘻嘻的对着郭嘉道：“是吧，军师？” “嗯，大体上是这样了。若是袁本初不进兵，渤海的世家大族不背叛主公的话。公孙伯圭还可以引兵攻打河间国那边渤海世家大族的庄园，这样我等就不得不出城与其野战。但是现在渤海世家大族大多数都群起响应袁本初。这个时候勉强算是盟友的公孙伯圭就不好意思去打河间国哪。所以他也只能指望我军在章武县的物资。不过公孙伯圭也只能是痴心妄想罢了。”郭嘉颇为自得的摸了摸自己下巴下不算太多的胡须：“某早已命令章武屯屯长率领一千章武屯精壮潜入章武县内，只要章武县的县长有开城的意图，就将其斩杀……”说到这里郭嘉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说起来，按照密谍处十日一报的规矩，某已经有十一天没有接到章武县密谍的书信了。” 郭嘉正在迟疑的时候，门外一个军士匆匆的跑了进来：“启禀军师，从滨海港外面来了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自称是章武县民，有紧急军情要报告给军师！” 心里预感到不妙的郭嘉急腾腾的站起，因为体位性的低血压导致的眩晕又一下子把他给摔倒，顿时成了一个狗啃屎的狼狈样。但一向以yin才自居的郭嘉这时候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急吼吼的叫道：“速速带来见我！” “军师、军师，不好了不好了。章武县县民协助章武县长，击杀了章武屯的屯长和一些进入城内的屯民。县长打开城门，迎接幽州军入城。又以俘虏的章武屯屯民为前驱攻打章武屯，章武屯没了屯长，守屯的屯民不忍对自己的邻居、亲人放箭。结果幽州军轻松打开了章武屯！” 郭嘉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尔等是何人！为何会如此！” 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互相对视一阵后，年纪最小的那位开口说道：“好叫军师、各位校尉得知。我等皆姓王，这两位是某的大兄、二兄。还有一位三兄，叫王大眼，是主公麾下长枪兵什长，今年春天跟随主公出征虎牢。现在又跟着主公去了青州。我等皆是军属。” 郭嘉将眼光投向高顺。高顺思索一阵后说道：“主公军中确有王大眼其人，确实也是章武人士。今年春天在虎牢关死战不退，得主公亲自授勋。当时顺被主公俘虏，正巧在军中看到主公授勋，因为这王大眼是第一个被授勋的，主公跟他讲话的时间最长，所以顺的印象很深刻。” 三个王姓汉子中年纪最长的一个这时候颤巍巍的将手伸进自己的怀中，搜索了半天后掏出了一个勋章双手捧了上来：“军师千万不要怀疑我等，这是我三弟的虎牢关之战纪念勋章。三弟将其放在家中，彰显我家地位的……” 至此郭嘉再无怀疑，反而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语速平稳的发问道：“请仔细的说说，章武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主公自就任渤海太守以来，善待民众已经仁义至极，为何章武县民还要背叛主公？” “军师，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得很。主公对我等小民确实是很好的。我等也常常说再也没有比主公更仁义的太守了。可是主公千不该万不该修了滨海港。更不该让滨海港里全是男子！” 说到这里，张涛已经全部明白了，立即接话道：“因为滨海港极富，却又极度缺乏女子。所以港民尽娶章武县女子。而且因为港民越来越富，娶了一个还不知足，还要纳妾。这就搞得章武县的男子娶不到老婆！” “正如这位先生所言！”王大看了一眼张涛后，愣了愣神：“你是张涛张季澜！滨海港的港民！以前我章武县县民和滨海港港民数次殴斗，你冲杀得最凶！” “呃。”张涛很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可是某也为你们着想的啊。今年发兵虎牢之前，某就已经向主公指出章武县男子娶妻困难的现状，主公也迁移长岛的女工进驻滨海城了啊。” “张先生，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们知道。我家老三从虎牢回来休假的时候就在县内到处宣讲过。可是一来这滨海港已经建成差不多五年了，而长岛的女工迁到这里不过半年。效果还不明显。再说了，长岛的女工一个个都比我章武县的县民富裕，哪里愿意下嫁我章武县的这些穷鬼？她们宁愿嫁给滨海港的港民做平妻甚至是做妾，也不愿意嫁给我等做正妻啊！” “唔，这个事情倒是某没有想到的。”张涛听到这里也感受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不再言语，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郭嘉等人。 甘宁见没人说话，立马跳了起来：“这有什么好说的！军师，宁请命，某愿和仲达率全军出城，与公孙伯圭一战而定高下！” 高顺也长身而起：“军师，顺愿出战！” 在度过了刚开始的慌乱后，郭嘉反而沉稳了下来，他挥手请甘宁高顺二将坐下后。心平气和的问道：“三位义士，县长是如何蛊惑这些县民的？章武县的县民有多少跟随县长做乱？章武县县民中的军属有多少人跟从？” “回军师的话，县长派人告诉我等，幽州女多男少，幽州苦寒之地，州民又普遍贫困，我等章武县民，虽然和滨海港港民、章武屯屯民比起来是穷的，但比起幽州那些穷鬼又好得多了。降了公孙将军，大家迁去幽州后，就不再有娶不上媳妇儿的忧虑了。传宗接代这种人生第一大事也就有了着落了！县长这么一说，很多多年来娶不到老婆的精壮县民都跟随县长击杀章武屯民，参与人数太多，某等不知道确切数字，但大约数千余人还是有的。至于军属，这些年来，主公厚待当兵的，所以军属普遍富裕，一般都不忧虑娶不上媳妇儿。所以跟随作乱的几乎没有。” 高顺一下子紧张起来：“那叛民对军属……” “回这位校尉的话，本来县长的意思是统统杀掉的，但幽州军一个姓单的校尉入城后倒是把这些军属保护了起来。我等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偷偷出逃的。嗯，好像那位单校尉是有意放我等偷逃的。不然凭我等三人的本事，应该是逃不出来的。” “单经单子纬！果然好算计！”郭嘉狠狠的拍了拍双手。略微思考一下，把目光投向了刚才一阵唱和的那位年轻人。 这位年轻人看到郭嘉投来的目光后，顿时长身而起。哗啦啦，一下子一位身高七尺八寸，仪表优雅，风度翩翩的帅哥展现在大家眼前：“军师，干明白了，干初来咋到，寸功未立。值此之际，干立即起行前去幽州军大营，必要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将被俘的军属和屯民讨要回来！以此之功，方好将来去见族兄啊！” “辛苦子翼了。子翼尽管放心去。嘉在这里给你交个底。这滨海城里的存粮大约二十万石。若是紧急从主公的牟平庄园搬运，半月之内还可调动三十万石。在这个数字之内，随你怎么谈！嘉这次运筹失措，罪责深重。事后肯定要去职以谢诸公的。但去职前一定将你推荐于主公身前。” “军师不必自责。这种小民的需求，很多是我等士子想不到的。百密也有一疏嘛。如此，请各位少待，某去去便回。” 滨海城外，幽州军大营内。前些日子一片阴霾的凝重气氛已然不见，无论是坐在主座上的公孙瓒，还是下方的幽州文武，眉头都有暗喜之色。 “主公，经经过初步统计，章武县、章武屯共计存粮七万石、钱二十万。这还只是库存钱粮。而我等现在才知道，渤海的富庶到了什么程度。这次章武县助我军打开城门的义民共有八千余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多少不一的存粮，就是这样的家庭，居然还娶不上老婆……” “呵呵呵，子纬辛苦了。这次我军出兵，总算是小有成绩了。哎，某这次确实是小看了蒋浩然，小看了蒋浩然的金甲将。赵子龙击杀了严孟纪，到现在我军的骑兵都还是没有发现其踪迹。甘兴霸把我军后方的右北平搞得一片狼藉，杀了本将的结义兄弟，居然能够全身而退。郭奉孝一个刚刚加冠的书生，高仲达一个降将，某等居然拿这滨海城无计可施……” “主公，请主公不要再讲如此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的话了。我军这次出击得稍显匆忙，也确实有点轻敌，所以小有损失。但无论如何，也算小有收获了。有了这点钱粮，再找章武屯的屯民襄助一下，兄弟们的口粮就能撑到明年秋收了。到时候，我军卷土重来，成败犹未可知也！” “嗯，法式言之有理。子纬，吩咐下去，准备撤军。我军的后方被甘兴霸搞得一塌糊涂，要不是我幽州义从对某忠心耿耿，那些幽州豪强的私兵说不得就要造反了。回去吧，回去休养一阵子再说。” “主公，撤兵的事情可不可以稍微缓一缓？若是经所料不差的话，某暗地里放跑的章武县三个军属此时应该已经进了滨海城。这郭奉孝只要没被吓傻，就该派出使者到我军中来了。到时候，还请主公不要再讲义气和风度，拿出商人的嘴脸来，狠狠敲诈渤海一笔！” “敲诈？子纬这是何意啊？” “主公，蒋浩然之政与天下诸侯大有不同。此人伪善之极，最善于用虚仁假义笼络百姓。当年黄巾初起，他在牟平就做过用粮食换难民的事情。这次我军手里这么多的蒋浩然治下之民，尤其还有军属。蒋浩然不拿粮食来换，是说不过去的！” 正当单经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帐外一个军士进来报道：“启禀主公，营外有一自称九江蒋干、表字子翼的求见！” 九江蒋干，因为罗贯中的《三国演义》而妇孺皆知。不过这部小说虽然成就了他的名气，但也彻底毁了他的名声。真实历史中的蒋干可不是自以为是的小丑形象，而是有容仪，独步江淮，莫与之对的帅哥名士。在这一世，张涛的司闻曹势力潜入九江的时候，很快就和蒋干接上了头。而蒋干对蒋通这位自己的族兄也是早就倾心。所以很是干脆的跟着张涛来了滨海。正巧碰上章武县县民集体叛乱，所以也就很自然的当起了渤海军的使者。 看着大营外按着腰刀，个个怒目而视的幽州军将士。蒋干心里很是嗤笑了一声。之后完全无视身边的刀枪剑戟，昂然而入。 “车骑将军、青州牧、牟平侯蒋浩然麾下九江蒋干，见过公孙将军。” “蒋子翼，汝乃九江人士，为何到此啊？” “某确是九江人士，但却出自寿春蒋氏。寿春蒋、东莱蒋，本是一家。所以某出现在这里，似乎理所当然啊。” “哼，本将问的是，你来这里干嘛！” “这公孙瓒果然是个丘八，两句话不到就本性流露了。”蒋干心里小小鄙视了公孙瓒一把后，抬头答道：“干为何事而来，奋武将军应该早已明了于胸了。” “跟着书生说话真是恶心！”公孙瓒也腹诽了蒋干一下后很是轻蔑的说道：“莫不是郭奉孝看到我军一日而下章武两城，怕得肝胆俱裂，派你来请降的？若是要降，也好说的很，只要尔等献上甘兴霸的头颅，本将……” “哈哈哈哈哈。”蒋干很不客气的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居然忍不住弯下腰去：“哎哟哎哟，真的要笑死了某了！哈哈哈，公孙将军，你这个笑话可真的不怎么好听啊！” “竖子大胆！”哗啦啦，大帐内的一众幽州武将，纷纷拉出腰刀，将刀尖对着蒋干比划。 蒋干止住笑声，很是轻蔑的看了看围在自己身旁的一片刀光，正色道：“将军，这就是汝等幽燕男儿的待客之道？干虽然也很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过比起数万幽州将士的过冬口粮来说，干的一条命真的很廉很廉哟。” 公孙瓒很是无奈的挥了挥手，止住了帐内众将的动作。谈判双方第一回合：比气势。蒋干胜。 “废话不多说，蒋浩然当年中平元年起兵时就曾经做过用粮食换人的交易。这次我幽州军手里捏着的可不是被蚁贼裹挟的难民，而是数百你渤海军的军属，近万你章武屯的屯民！说吧，你们准备用多少粮食来换！” 蒋干微微皱了皱眉头，少顷又做出一个咬牙切齿痛心疾首的表情出来后。才满是不甘的，颤巍巍的伸出右手，竖起了三根指头。 “什么？三万石！蒋子翼，你当我幽州军是什么？是乞丐么！”掌管钱粮的单经一下子跳了起来。 “三万石？本公子伸出的三个指头那意思是三十万石啊。”蒋干心里一阵诧异后，其心情马上被一阵狂喜所替代！“这些个穷边军！看来本公子一开始还真高估了你们，先前来的时候本公子以为若是能以四十万石粮食换得尔等撤军放人就算成功。哼哼，现在嘛，本公子给你的粮食超过了十万，蒋字倒过来写！” 虽然心情经历了巨大的波折，但蒋干毕竟是儒生，儒学用来治国可能很有问题，但用来修身养性那是极好的。所以蒋干的表情一直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敢问这位是？” “某乃单经，字子纬。忝为军中主薄。” “哎，好叫单主薄知晓，我滨海城内被贵军围城的这几个月，也不是太容易啊。虽然暂时还没有乏粮之虞，可是存粮确实也不多了……也罢也罢，单主薄觉得少，那请单主薄划个调子下来，干接着就是了。” “至少十万石粮食！五百万钱！” “四万石粮食，我渤海今年闹钱荒，钱真的是一文都没有！” “九万石！五百万钱！” “五万石粮食，这已经是我家军师给某的最大限额了。真的没钱！” “八万石粮食，四百万钱！” “这样吧，某仗着自家的主公是自己的族兄，越过军师，替我家主公做个主，七万石粮食！钱确实拿不出来！” “七万石粮食也可以，再加三百万钱！” “这样吧，单主薄，无论如何某这次回去估计脑袋是保不住了。就算族兄看在同族的份上饶我一命，但肯定也是就此废了。索性干最后做点好事。一口价，八万石粮食！如何？”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