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惊天大盗案
“小人淳于琼伏启老大人知晓……” 淳于琼先生写给蒋昌的信件,因为蒋昌本人现在没有任何官职,而他又是蒋通的父亲。所以在如何称呼蒋昌的问题上,很是让淳于琼伤了脑筋。最后,原本一直只限于称呼长辈的“大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淳于琼的信件里。而淳于琼也荣幸的当选这个时空将“大人”两字用于谀称的第一人。 说起来在十二月十五日那天清晨,淳于琼只是顺带瞟了一眼黄家的车队。就发现黄家车队的车轮陷入雪中极深。虽说淳于先生打仗稀松平常,但怎么着也是率领过数万大军的宿将。这点基本常识还是有的:车轮陷入雪中如此之深。只能说明车上拉的东西太重。而这,绝不是为了满足一府数百人一天或几天的口粮可以解释的。 说起来黄家的车队已经反反复复的沿着这条道路来回好几年了。但是一来临淄由于是蒋通的治所所在,所有的道路已经实现了水泥硬化。再重的车马都不会在路上留下印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蒋通这个穿越者的存在,设立了“环卫工”一职。什么大雪、过路的牛马粪便啥的在路上积存的时间不会太久就被清扫掉。所以这些年来,黄家的车队并没有因为这个引起别人的怀疑。 可是好巧不巧,十五日这天的大雪是凌晨时分开始下的。而卯时未到,环卫工还没有上班。淳于琼又难得的在这个时候起了床。黄家又由于长期以来做这个都习惯了,一时难免大意。于是就这么诸多巧合中,黄家车队的轮迹太深就这么被淳于琼发现了。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官员,可能看到也就看到了。即便是蒋通及其麾下的文武,多半也是看到就看到了。不会多想。可是淳于琼先生却偏偏不同:这位是整天琢磨着怎么搞点惊天大案出来好升官的。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会引起淳于琼的极大兴趣。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淳于琼就开始私下调查起黄家的车队了。 十六日、十七日、十八日,连续三天。淳于琼都起来得很早。黄家的车队也准时的出现在自己的衙门门口。虽说大雪已经被清扫干净,看不出车辆的印痕多深。但是已经存了心思的淳于琼仔细观察后再一次发现,黄家车队的挽马拉车都显得比较吃力。毫无疑问,车上的东西很重。而且见多识广的淳于琼还发现了一点:黄家车队负责押运的二十余人,个个都肩宽背阔,行走之间,上肢挥动有力。这样的人才,对于“买菜”这个任务来说,实在是过于精锐了。 一家人再多,可是用得着每天都买十大车的rou类、菜类么?而且这么深的印痕,这么吃力的牲畜。光用拉菜来解释,解释不过去啊。按照淳于琼多年的军旅经验来看,这么深的印痕,分明就是整个车内装满了粮食嘛。而在临淄城内买菜送菜,用得着用精锐私兵来押运么? 嗯,粮食!顺着这个思路。淳于琼调来临淄城的城市平面图。将黄家车队的行进路线和平面图上的各个街道、设施做了比对后。惊讶,或者说是欣喜的发现:在临淄城的集市旁边,就是临淄城的粮库! 在蒋通的治下,主要的物资集中地有三个。北方是滨海港,南方是高唐港。在两个港口之间,还有正在修建的青岛港。这三个地方两个临海,一个在黄河岸边。都是交通极其方便的良港。辐射能力极强。所以青州的各种战略物资如铠甲、弓弩、军粮等,在各地征收上来后,主要都是存放在这三个地方。而蒋蒙等人,对这三个地方仓库的监管也是最严厉的。这三个地方的仓库是青州牧府的薄曹从事衙门直接管辖。 三大库房之下,各个县城的转运库房之上。还有两个地位比较特殊的库房:南皮库房和临淄库房。这两个库房除了承担本县赋税的临时存放和转运功能外,因为南皮和临淄作为蒋通治下最大的两座城市,城市人口繁多,已经有了不少彻底脱离土地,专门从事第三产业以求生存的市民。所以还承担着存储这两个城市市民每天生活所需口粮、菜类、rou类的功能——这个时代可不是现代社会,蔬菜、rou类什么的能够在一天之内迅速从农民手里进入购买者的手中,所以必要的存储是必需的。毕竟人一天不吃心慌,两天不喝会死,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这两个库房的规模也是相当的大。 因为这两个库房规模较大,承担的功能很重要。所以和其他县城库房归各县县衙自行管理不一样。南皮县和临淄县的县衙并不承担这两个库房的管理。负责管理的是渤海太守府和齐国国相府。具体的cao办人员,就是太守府或国相府的薄曹从事。而黄琬的第五个儿子,现在临淄黄府的当家人黄坤黄公舆,就是齐国国相府的薄曹从事,是货真价实的临淄库房的实际管理者。 接下来的事情淳于琼就有点头疼了:按理,作为临淄廉使。所有临淄县内的设置他都可以畅通无阻,说查就查。但是临淄库房就是个例外——他不归临淄县管。而且作为这个事情的最大嫌疑人,黄坤先生还是齐国国相府的属员。就算他有什么问题,也不该临淄廉使来管。 那么按照官场规矩,淳于廉使这个时候就该将问题上交给自己的上级齐国廉使。然后自己要么站在一边,要么做个配角协助一下。 但是,这种事情淳于琼怎么甘于做配角?齐国廉使算个球啊?老爷当年在雒阳叱咤风云,和三公级别的政界大佬谈笑风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玩泥巴呢!老爷我会把这样一举扬名的事情交给你?! 打定了一个人单干的淳于琼也彻底的勤奋起来,开始不辞辛劳的起早贪黑紧盯黄家。仗着自己廉使的身份,他在临淄城是可以横着走的。有了这个优势,还浑然不知道被盯上的黄家,越来越多的的将各种线索暴露在淳于琼面前。 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这一天,淳于琼准备收网了。 作为穿越者治理下的青州,不可避免的带有很多现代社会的痕迹。别的不说,青州这地方最近这几年来节假日比起大汉的其他地方就要多得多。一般来说,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是连续十五天的年假。各政府衙门除了每日有一个值守人员外,其他人都是不上班的。三月三日上元节要放假,还有寒食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和重阳节等,都要放假。平时每七天还要放一天休沐。用蒋通的话说,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必要的休假是合理的。 当然,这些假期其实都不算太长。浩然公对学生们才是好得没边。每年有寒假、暑假一共长达三个月呢。 所以擅长政争的淳于琼先生把收网的时间放在了十二月三十一日。因为这一天,其实大多数人都无心工作,都在盘算怎么早点偷溜去街上置办年货啥的。这个时候出手,正是时候。 十二月三十一日上午辰时三刻,临淄县衙在开门上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已经在开始讨论封印、公布值班人员名单的事情了。正当大家心里想着今年过年该做哪些事情的时候。一群黑衣人进入了县衙。 “临淄廉使淳于琼,征调县兵三十人、预备役民兵三百人。临淄县尉接令!” “临淄县尉王乐在此。请廉使少待,一个时辰之内,乐定然将所有县兵、民兵全部聚齐。”虽然眼看就能回家过年了,这时候这坑死队友不偿命的猪将军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要征调所有县兵和绝大部分民兵。但是作为当年在平定渤海大叛乱中表现上佳的老兵王乐来说。主公定下的规矩就是绝对要执行的。既然主公规定廉使有权利征调县兵和民兵,而现在的临淄廉使又明确的发出了指令。那么他就肯定会不折不扣的去执行。 “嗯,有劳王县尉了。”看着在年关时分,这县尉居然一句推托之词都没有,极为干脆的接了廉使令牌。还敢保证说一炷香之内聚齐士兵。淳于琼也不由得衷心赞叹青州政府的效率之高。在这一刻,他似乎又发现了袁绍败亡的一个原因。 随着淳于琼和王乐的问答,整个临淄县衙大堂上顿时紧张起来。县令自然不会继续封存印信了,值班人员的排班表啥的也收了起来。所有县衙的官吏们全部屏声静气的站在大堂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淳于琼。 “廉使办案,闲人勿问。”这是当年毛玠毛孝先捉拿青州各个郡国贪官污吏时常吼的一句话。时间长了,自然就成了一条铁规:廉使办事的时候,除非廉使自己开口,否则任何人不得开口询问。 一个时辰还差一点的时候。王乐麾下的三百三十人全部聚齐。在自己麾下的吏员清点人数确认后,淳于琼满意的点了点头:“王县尉,请下令。临淄县兵,分为五队,其中四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包抄临淄库房。拿下库房四门后,立即就地封锁,不得使库房人员走脱一人!” “另有一队,直奔淄水西岸的临淄港口。封锁黄氏码头!” “这是要对主公的外父一家动手么?这淳于琼好大的胆子!” 丝毫不理会身旁临淄县衙官吏的窃窃私语。在王乐大声应命后,淳于琼转身出门。亲自带领一队县兵,朝着临淄库房飞奔而去。 临淄库房,占地数十亩,是临淄城内数的着的建筑群。这里的看守,在编制上隶属齐国国相府薄曹从事衙门。但是廉使的名声是何等的威风,特别是有了县兵做支持的廉使,更是库房看守们不能抵抗的。 “临淄廉使办案,库房主事出来答话!” “某乃临淄库房主事黄诚。敢问廉使,吾这临淄库房乃是齐国相府直辖。平时廉使检查,也是齐国廉使衙门的事情。为何今日临淄廉使到吾这里办案?” “哼,临淄库房位于哪里?只要是临淄城内的东西,本使就有权检查。黄主事,请开门!” 在淳于琼多年官威的集中爆发下,临淄库房的主事没能扛住这压力。虽然心中、脸上都摆明了不满。但还是打开了库房大门。 “淳于廉使,吾这临淄库房面积庞大,共分为粮食区、牲畜区、海产区……” “本使麾下所有属员,立即进入粮食区。进入该区后,命令尔等见到的任何人,立即退出该区域。如有违抗者,杀无赦!” 库房的黄主事听到淳于琼这话后,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廉使,这是何意啊?” “嘿嘿嘿,黄主事,不要惊慌。本使收到举报,说尔等盗卖粮食。本使不过是例行公事来查一查罢了。” “嘿!什么人这么无聊。居然举报某贪墨?哦,啊,这个,廉使当然会对举报者保密。某也不指望廉使告知举报人姓名。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告诉尔等也无妨。举报者,临淄廉使淳于琼是也!” “你!你你你!好,好好!淳于廉使,居然自行举报,自行检查。好,来人啊,把库房历年的账目都拿过来。淳于廉使,吾这临淄库房粮食仓库就在这里,账薄也在这里。就随便让你查。若是查不出来什么问题,说不得,某可要到齐国廉使那里告你一状!”
“哼!不劳黄主事了。若是查不出来问题。本使自然就去职了。” 双方的首领都摆明了车马了。各自的小弟们当然也加倍努力的工作。但是总的来说,临淄廉使衙门这边的工作成效不是很让人满意。 “启禀廉使,按照库房账册,临淄库房现在应有三百囷储备粮食。我等已仔细检查过这三百囷储备粮食,盖顶掀开后都是粮食,用刀具随意割开一囷粮食的外侧后流出来的都是黍米或者稻米,未见有何异常。” “哼,淳于廉使,如何?本官虽然位卑职微,但也是为了主公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每年齐国廉使都是要来这里详细检查的。按照主公定下的复式记账法,所有粮食的进出也是清清楚楚。怎样?淳于廉使,是否该给本官一个交代呢?” “哼哼。”让黄主事心里始终不安的是,淳于先生看着自己的手下又是查账,又是登上粮山的顶部打开盖子检查,又是到处用刀割开包裹粮山外围的草席。居然一点不心慌不说,反而脸上戏谑的表情越来越明显。 青州各地库房这些年来由于诸多郡国的粮食大丰收,所以每年政府能够收到很多粮食。同时,由于蒋通的各种政令极大的限制了世家大族的权利。各地的自耕农每年能够留在手里的粮食也很多,一般都吃不完。这些剩余的粮食很多时候会进入商品流通领域。对于城市的小市民来说,当社会稳定的时候,他们不会拼命的往家里搬粮食回去储存。而是一次买那么几斗,吃完了再买。所以很多时候,许多粮店的商人也会把收购来的粮食放置在政府修建的大型库房。 所以这些年青州各地的库房存粮都不少。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人们把大量的粮食按照大约每三千石的量分隔开来。每三千石叫做一囷。每囷粮食集中放置。为了防水防潮,每囷粮食底层都有水泥地板和干草铺垫,周边里层有粗布包裹,外层有木材做骨架。顶上还有大型草帽遮盖。 在刚才临淄廉使衙门属员的检查中,他们打开了各囷粮食的顶盖,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粮食。还用刀刺破每囷粮食的侧面,看是不是上面装粮食,下面装砂砾。应该说检查得还是很仔细的。 但是淳于琼看着自己的手下忙里忙外,居然越看越觉得搞笑:这些生瓜蛋子啊。他们真的知道该怎么反贪污么?也是,真正能对贪官污吏形成致命威胁的,也只能是那些做过贪官污吏的人,比如说,你家淳于老子我! “来人啊!把这一囷粮食的所有粗布和木架全部拆开!” “淳于廉使!淳于琼,你要干什么?粗布和木架拆开后,三千石粮食倾泻而出。到时候损毁了粮食,谁负责?” “本官年俸比万石,放心,若是真没有啥问题。本官赔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廉使衙门的属员们忠实的执行了上官的命令。随着十余个属员齐齐挥刀。很快大量的木架就被砍得凌乱不堪,而原本扎束得紧紧的粗布纷纷断裂。随着剩下的木架再也无法支撑内部巨大的粮食重量后,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大量的粮食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大量的粮食泻出后。所有廉使衙门的属员们对着自己看到的景象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少顷,又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但是刚刚欢呼没多久,就有人反应。他们迅速的扭过头来,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上官,淳于大廉使。这时候属员们的双眼都差不多齐齐通红,就等着淳于琼一声令下,就朝着临淄库房的黄主薄等人下手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分明看到,整个粮囷泻下后,在粮囷的中央,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木架子。也就是说,这个粮囷是中空的。顶部、四周都确确实实是粮食,但是中间是一个木架子!这一囷粮食,已经没有了三千石。看这木架子的尺寸,说不得,至少有大约五百石的粮食被偷走了! “来呀,将这黄诚给我拿下!” 被老贪官识破骗局的小贪官黄诚先生这个时候已经是全身瘫软如泥了。面对如狼似虎围上来的廉使属员根本没有反抗。可是淳于琼根本就没打算这样放过他,一阵让他肝胆俱裂的声音再次响起:“尔等去把那木架子打开。若是吾没有猜错的话。架子里面肯定有火油等引火之物!” “这,这淳于琼是什么人?不是人称猪将军么?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葬送了冀州数万大军,害死了袁本初的两个儿子么?这厮,哪里猪了?分明就精明得很啊!我等的这些招数,他似乎门清?” “哼哼,粮食亏空到了一定程度,就放火烧毁粮仓毁灭证据。这样的事情老爷我刚出仕的时候就懂了。你们这些徒子徒孙,一个都别想在我这贪墨祖师爷面前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