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这就是河北（四）

    建安元年三月，当汉庭在河北重建，并对天下诸侯做了新的职务安排后。整个神州大地，再一次掀起了巨大的浪涛。

    所谓政治，就是妥协和斗争的艺术。妥协，是要求得利益共同体的内部最大公约数。斗争，就是往外寻找新的可以瓜分的资源。如果外部的资源不好弄，那就人为的将内部分为几块，互相把对方视为外部，通过斗争。擭取别人的利益而为己用。

    现在这个朝廷，说是朝廷，其实掌权人还是蒋通。地盘还是青州、冀州和一部分并州。蒋通的很多想法和号令，并不能在大汉其他地方得到真正的贯彻和执行。不考虑这一现实情况，以为皇帝在手就可以随便发号施令。那除了惹人耻笑，损害自己的威望外，没有任何作用。

    但是这又毕竟是所谓的大汉朝廷，是全天下最高权力所在地。新的朝廷建立起来后，若是什么话都不说两句，什么事情都不做。那这个朝廷也会招人耻笑。

    所以，如何做点事情，又能让各地诸侯不说全部，至少部分的执行。从而确立新的汉庭的威望和正统地位。这就是考验蒋通政治智慧的时候。为此，蒋通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一番。

    益州的刘璋，在接到朝廷拜其为骠骑将军的命令后。高呼万岁。并且立即派出使者通告汉中的张鲁：“你家干兄弟我现在想通了，要北上河北向陛下朝贡了。虽说我杀了你老娘，杀了你兄弟姐妹。但那毕竟是私事。而朝贡这个事情是公事。所以你得让我的朝贡队伍通过。”而张鲁的回答也非常爽快：“你的队伍过路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也有点土特产要送给皇帝。”

    为啥这两个家伙突然转性了呢？对于刘璋来说，他最大的问题在于益州内部，益州本土派始终抗拒外来东州派的统治。刘璋要么彻底放弃，将自己这个政权益州化，要么就得依靠东州派的军事力量对益州本土力量进行持续高压。而为了自己能够握有实权，刘璋选择的是后者——用外来者压制本土力量。这样一来，刘璋就非常需要朝廷的大义名分。所以蒋通这个时候把骠骑将军这样的厚重职务交给他，对于内战已经持续了两年的益州，对于刘璋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杀器——喂喂喂，你们这些益州土鳖，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了！老子现在可是位比三公的骠骑将军了啊。是中央官员。属于国家下派来治理益州的。并不是要在益州安家。所以呢，反我就是反中央！

    所以蒋通给刘璋的，就是合理合法统治益州的名分。骠骑将军兼益州牧，刘璋就不再是一个父传子，私相授受的单纯的地方官员。而是朝廷中央官员，被朝廷外派下去治理益州的——可千万不能在极度讲究名分的中国看轻了名分啊！得了蒋通这么大的情分，刘璋要是还不恢复对朝廷的进贡，那就真的是傻透了——通哥要是不开心了，哪天抽风发个文告，征召刘璋先生回朝担任朝官咋办？那益州土豪们肯定是群起响应热烈欢送啊！

    至于张鲁呢？那就更简单了。张先生作为汉末三国时代的邪教头子。本来就不受大家待见。实在是刘璋先生需要张鲁在北方给自己做个屏障，才留下了他。这个时候，南方的刘璋先生要真心实意的朝贡了，张鲁还真的不能阻拦——刘璋的朝贡不能成行，通哥就会不高兴。通哥不高兴，刘璋日子就难过。刘璋日子难过——哼，老子下课前一定先灭了你丫的。

    而且，蒋通的心是多黑呀。他封韩遂、马腾这两个大反贼头子为亭侯，这两个家伙算是彻底洗白了，要知道这两个家伙，以前一个是凉州大名士，一个是官宦世家。一开始造反都是被人胁迫的。被迫参与造反后，即便取得了叛军的领导权。其念兹在兹的也是要洗白自己。而蒋通这么一搞，就使得只要蒋通短时间内控制的地盘没有扩展到凉州，韩遂和马腾就会和蒋通保持友好。

    而段煨这个前凉州军硕果仅存的元老呢？现在正是势单力孤的时候。蒋通封其为亭侯，其意义就是给了他最基本的保障：好好混，混不下去了通哥这里留碗饭给你。这就让始终觉得朝不保夕，惶惶不安的段煨感激淋涕。在这样的情况下，蒋通让他们朝贡，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征讨李傕、郭汜？嗨！这两个家伙现在力量大大的减弱了，通哥你不吭声我们也要打他们好扩张自己的地盘啊。更别说现在你还给了我们征讨朝敌的大义名分了。谢哪！兄弟我不会让通哥你失望的。

    这样一来，南面的益州和北面的凉州都至少名义上服从了蒋通领导的大汉朝廷，夹在中间的汉中张鲁。这心情就很紧张了。而这一次的全国大封赏，张鲁先生又偏偏被通哥给遗忘了——什么职务头衔都没有。哪天通哥心情不爽，给南北两面的诸侯写个条子——诛灭邪教头子。乖乖，区区汉中一郡，还是不完整的一郡（汉中郡东部的几个县在当地土豪申家的手里）。怎么扛得住？所以，趁着刘璋派人朝贡，汉中也一定要参合进去。在通哥面前露个脸也是好的啊——大哥，不要无视我啊！

    可以说，蒋通只是拿出了几个职位和爵位，就让关西和益州至少在表面上承认了河北朝廷的正统性和领导权。

    河北四州，蒋通实际有效控制的，其实只有两个半。并州北部地广人稀，产出极少。还要频繁的和已经走在上坡路上的鲜卑打交道。这一块，蒋通现在无力经营，就扔给了吕布。而吕布终于有了一块自己的地盘不说，还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虽说这故乡现在已经是物是人非。但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所以，代北的防御蒋通脱套了，吕布也高兴。双赢。

    至于幽州？蒋通肯定是要得之而后快。所以非常直接的征召公孙瓒入朝担任卫尉。以公孙瓒的性格，那是肯定不干的。那么好得很，蒋通就有了以丞相的身份征讨不服从朝廷叛逆的名义。到时候出征后，就是事半功倍。

    比较难办的是河南和江南。

    河南三州，兖州已经彻底被曹cao抓在手中。豫州，也被曹cao吞了一大半。剩下的陈国已经是奄奄一息，翻不起什么花了。袁家的老巢汝阳郡，因为袁绍的败亡，倒是统一了观点，倾尽全力支持袁术。但是袁术先生那样2B的性格……怎么可能挡住曹cao这样的乱世英雄？至于河南三州的最后一州徐州，这算是半下级半联盟的盟友。但是鉴于徐州内部的力量制衡。这个盟友很难指望他能对蒋通在军事上作出多大的支持。所以河南三州，曹cao已经占据绝对优势。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一点。反正曹cao彻底拿下豫州也是迟早的事情。陈国反正保不住。蒋通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征召陈王刘宠入朝担任少傅辅佐皇帝。整个豫州除了汝阳郡，顺理成章的落到了曹cao的手里——事先那三个月的停战期，只不过是让刘宠可以由充分的时间安排好一些个人事务：比如，刘宠先生现在的军师陈宫同志的出路问题——作为背叛者，即便曹cao不杀陈宫，陈宫自己也不可能回去了。

    曹cao在拿到豫州后，其战略发展方向有很多。东方有徐州、西面有司隶校尉部，北面是蒋通，西南面是刘表，东南面是袁术。蒋通当然不希望自己在拿下幽州之前曹cao来进犯自己或者是徐州。而司隶校尉部现在人口稀少到了极点，曹cao又没有兴趣。所以，蒋通为了让曹cao把注意力转移到南方，也算是煞费苦心。

    首先就是下达征召袁术入朝担任廷尉职务的命令。以袁老二的性格，当然是不干的。那好，你违抗朝廷命令，朝廷下令周边的诸侯来攻打你就是名正言顺了。徐州的陶商、扬州的刘繇肯定是非常乐意做这个事情的。

    至于曹cao呢，首先，朝廷刚刚升了你的官，进了你的爵。直接不甩朝廷的命令面子上过不去。另外，曹cao也知道，现在他这点实力去和蒋通硬碰硬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他得在蒋通完成河北四州的统一以前，尽可能的多捞地盘人口，好为将来的决战做准备。所以，打袁术，他并不排斥。非但不排斥，而且他还有实际的需求：汝阳袁氏已经兴盛了一百多年。这里面的财富积累那是多么的巨大？！若是彻底拿下汝阳郡，而且是以清剿叛逆的名义拿下汝阳郡，对袁家进行彻底的清洗。这好处真的是很大很大的。而且若是本方进军速度快一点，在徐州和扬州军队之前拿到北扬州。自己的盐路就终于可以不再受制于人。这对于深受缺盐之苦的曹cao来说，吸引力真的很大。

    对于蒋通来说，曹cao南下攻击袁术，除了可以暂时转移曹cao的注意力。让他腾出手来全力进攻公孙瓒之外。还有帮助刘繇实现围魏救赵，从而缓解扬州困局的效果——毕竟，袁术是挡不住曹cao的。一旦袁术挡不住曹cao，就必然要求跨江攻击刘繇的孙策回援。到时候若是孙策回援，刘繇的压力就得到缓解。若是孙策不回援，那也没关系——袁术和孙策的关系将彻底决裂。孙策的后路也将彻底丢失。

    说起来，从去年五月蒋通派出太史慈、鲁肃、周泰、徐盛、陶应等人率领军队两万南下支援刘繇开始，到现在整整十个月的时间。青扬联军面对逆了天，身披主角光环的孙伯符，也只能是勉强做到个平局。没得办法，野战中孙策的战场嗅觉实在是太敏锐了。打哪儿哪有。太史慈本身就不是统帅型人才，鲁肃虽说在历史上和周瑜并列东吴四英将。但说到临阵指挥，这个根本不是鲁肃所长。要不是青州枪阵实在太难啃，数次让孙策无功而返。这扬州的南半部分，也要丢得差不多了。

    所以，蒋通不得不通过这些盘外招来限制孙策了。

    河南和江南就是如此了。最后，是荆州。

    荆州这些年从刘表入主开始，那真是大汉的一片乐园。蒋通治下虽说政治清明，但也征战连连。益州虽说天府之国，但也是内战不断。就只有荆州，那除了一些小毛贼以外，什么战乱都没有。

    和平、祥和。安定，繁荣。

    这对志存天下的蒋通来说，很不好。

    所以必须得在荆州搞点什么乱子出来。

    这根搅屎棍就是刘备。

    拜刘表做大将军，是极高的荣誉，也是极高的负担。从此之后，刘表先生就不再是单纯的荆州地方官员。而是在全国都排的上号的中央官员了——怎么着，朝廷刚刚拜你做大将军。你就要公开反对刘备担任南郡太守吗？

    而刘备呢？接到朝廷的圣旨那可是高兴坏了。桂阳这地方可是真穷啊。地广人稀。完全看不到发展的希望。虽说短短数年间，刘备就从白身而到两千石高官，取得这样的成就，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人都该知足。但刘备是什么人啊？区区两千石怎么能满足他？长期厮混在桂阳这个人口不足二十万的小郡，如何能让他高兴？南郡是什么？本土人口七十五万，物产丰富，交通便利的大郡！再加上大量躲避战乱南下的北方流民，总人口绝对在百万以上！

    而且这里还是北方流亡士人的聚居之地！要知道，和刘焉刘璋父子依靠外来的东州人压制本土的益州人不同。刘表采取的是完全向荆州本土世家妥协以求自身统治稳定的策略。这样一来，一方面，荆州本土世家全面把持荆州的政权，北方流亡士人基本得不到什么权利。另一方面，荆州看起来繁荣稳定，其实绝大部分好处都被荆州本土世家瓜分了，荆州政府能够动员发挥出来的力量其实非常有限。

    所以就算刘表现在还是荆州牧又怎么样？诸多北方士人早就极度不满刘表了。而且荆州的普通小民其实并没有因为荆州的繁荣安定得到多少好处。刘备先生这些年在桂阳刻苦钻研厚黑学，已经有所成就。自信不再是昔日的小白兔了，北上南郡，那是大有可为的。所以，朝廷的圣旨一下。刘太守高呼万岁完毕，立即就率领手下全部三千兵马，带着关羽、张飞、向朗、霍笃、霍峻、费祎、蒋琬等人向着南郡出发了。

    刘备来得干脆，刘表可是难受到了极点。直接出兵阻止刘备吧。哼哼，北方的曹cao可是垂涎富庶的荆州很久了。而且一旦明着阻止刘备，必然的会让刘备和自己撕破脸皮。到时候那些在自己的地盘上虽然吃得好喝的好，但是没有一丁点实权的流亡北士们就会团结在刘备的麾下。荆州就将如同益州那样彻底的分裂甚至陷入内战。

    所以刘表只有一方面拜谢朝廷任命自己为大将军的圣旨。一面咬牙切齿的迎接刘备的上任。这个时候刘表的应对明显显示出其自信心的不足和世家大族的鸵鸟属性——他们居然不敢让刘备直接到襄阳上任，反而说南郡以前的治所就在江陵。让刘备去江陵赴任。这可让原本还心存顾虑的刘备大呼侥幸。

    刘备进入江陵后，大肆接纳、任命诸多流亡北士进入自己的幕府。并且毫无顾忌的学习蒋通和曹cao的方法，对江陵的世家大族进行抑制。讨好小民。于是北方士人和荆州的小民都对刘南郡心怀感激。从此，荆州开始走向分裂。

    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所在：非常清楚时代的走向，各个阶层各个人物的实际需求。所以皇帝这个橡皮图章到了蒋通的手里后，转瞬之间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整个大汉十三州都多多少少的开始按照蒋通的意愿开始转变。可以说，到了这个时候，蒋通对于整个大汉帝国才有了全面的影响力。

    当然，这些东西毕竟是盘外招，和战场上一刀一枪的实际战斗比起来。要收到效果，那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在这个天下诸侯因为河北朝廷的命令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时候。皇帝的銮驾却离开了邺城，在蒋通的陪同下，开始了河北大巡查。

    平整的水泥官道上，加装了弹簧的四轮马车。皇帝再一次体会到了河北的新颖和舒适。不过更让皇帝觉得欣喜的是，此时的河北，各条官道的两侧，青幽幽的麦苗、油菜花漫山遍野。阡陌之中，无数的农人辛勤劳作又或者载歌载舞。完全是一幅欣欣向荣的画卷。

    这一次皇帝出巡，是蒋通担任丞相后对皇帝提出的第一个个人建议。作为一个穿越者，蒋通始终深信，统治者不管是前呼后拥也好，微服出巡也好。出来到基层看看，总比不看的好。再说这些年来，邺城作为蒋通预定的治所和大汉的临时首都。其修建并不局限于邺城本身。而是连带的邺城周围的官道和驿站都得到了极大的休整和增强。所以即便是皇帝出巡，蒋通自信也能保证皇帝一行的舒适。

    事实也是如此，皇帝的车驾在二月从邺城出发，一路走走停停，也不过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进入了青州的平原郡。现在，兴致极高的皇帝，正走出车驾，进入了田间地头，和几个老农开始了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