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一朝离索
墨色将天空晕染,漆黑的天空中星星被冷风吹灭了,稀稀疏疏少的可怜。 一夜辗转反侧,太皇太后从睡梦中惊醒,哑着嗓子道:“是谁在外面大吵大闹?” 守在门外的符承祖压低声音道:“永昌宫的冯贵人殁了。” “哀家对不起大哥……” 四年前,她踌躇满志地许诺冯熙,她一定会让冯漪凤袍加身,光耀门楣,可是今日抬回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太皇太后您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您保重身体要紧。下臣觉得这冯贵人死的有点蹊跷。”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深知此事牵扯甚广,极为棘手。 “人都没了,就算查出真相,哀家的好冯漪还能起死回生吗?”冯漪的死让她这几年的付出全部化为泡影,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重新在掖庭扶植新人,让冯家东山再起。 她从不顾死人,从不看回头的路。否则,脚踏鲜血尸骨,她如何走到今日。 “太皇太后,刚刚下臣收到了关于冯润的信息,”符承祖见太皇太后对冯漪之死并无追查之意,赶忙转移话题,“静航说冯润今夜差点逃跑了,这丫头鬼心眼儿实在是多,不如我们把她……” 太皇太后心一惊,从床上坐起,满脸怒容,呵斥道:“没用的东西!哀家要冯润活着,没有哀家的命令谁都不准要她的命!玄机、玄空呢,她们在哪里,哀家不是让她好好看这冯润吗?你现在去以哀家的名义修书一封,让她们好好办事。” 高怀觞过了几日,又如约来到静月庵。在上山时,他发现山脚下密密麻麻驻扎了大批官兵。经过他们的再三盘查,一名士兵才答应押着他来到静月庵。 静航一见他,就想起他和冯润的事情,情绪坏透了。干脆别过头不搭理他。一旁的静心依然甜甜一笑,双手合十,对他行了个礼,道:“高大夫,您来了。那天若不是您。我们静月庵会被夷为平地。您真是我们的大恩……” “山下的士兵是怎么回事?”高怀觞打断她的话。 静心正欲答话。又被静航插嘴道:“还不是那个麻烦的丫头。”她朝后院努力努嘴。 高怀觞万万没想到冯润居然会落到这个下场。在她递给他纸条的时候,他以为她只是个春心萌动的俏尼姑,他不想成为她的顺风梯。当冯润的断腿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发现他做错了。 他轻轻按了按冯润小腿的紫黑处,她倒抽一口凉气,拼命向墙角缩去。 “走开,你别碰我。” 冯润如负伤的小兽炸起身上的刺朝着高怀觞。 “那日是我的错。” 高怀觞解释了一句。他并没有想到二人的误会却因这句解释而加深。 “高大夫有什么错,我们二人非亲非故,你没有必要为了救我冒险。”他能清楚看到冯润眼中的恨意,“只是,你为何要将我推至绝路!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不求你拉我一把。但是你为何要出卖我!” “我没想到她们居然会这么对你。”高怀觞虽然无情,但不是一个不讲理之人,声音软了几分。 “若你真觉得对不起我,那现在就放我走。”冯润的眼中燃起兴奋的火焰,她一把拉过高怀觞的手。 高怀觞将她手掰开,放平。火焰瞬间泯灭。她用夜一般的双眸盯着他。 “现在漫山遍野都是巡逻的士兵,你要怎么跑?” “士兵?这儿无人看守,你休想骗我……” 高怀觞从要药箱中拿出一块白帕堵住冯润的嘴。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在唇齿间蔓延,冯润继续瞪着眼睥睨着他。 他继续从药箱中拿出一罐药酒,擦拭着冯润的小腿。道:“那些人是今天才来的,他们是为了你。” 看来这次的逃跑行动已经惊动了太皇太后,以后她一定会严加看守,她逃跑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了。 高怀觞按压着冯润的伤处,趁她不注意,迅速地一推。 清脆的一响,是她的骨头!冯润咬紧牙关,疼痛让她暂时忘了思考。 “就算我能带你逃出去,就你现在的身体,简直是白日做梦。“高怀觞见她疼痛万分的样子很是满意,”痛吗?如果痛了,下次就不要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冯润一口把他的帕子吐出,咬牙切齿道:“我还是会继续逃的。” “哼,下次再被打断腿,可别再怨我了。你好好想想,你这次失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不要事事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我看你不仅把腿摔断了,还把头摔坏了。”高怀觞继续给她包扎着,头也不抬地冷嘲热讽。 “我说我的腿不是摔断的,是那群尼姑打断的,你会相信吗?”冯润昂起头。 高怀觞回过头,倚在床边,道:“我说我没有出卖你,你会相信吗?” 冯润冷笑一声,靠在墙壁上,道:“我不相信。” 高怀觞也示威似的,绽放了一个炫目的笑容,“可是我相信。” 高怀觞在的时候,那群尼姑为了在他面前装出慈悲为怀的模样,对她还能有几分客气。在他下山之后,又恢复爱答不理的态度,连口水都不给她喝。冯润只好曲起伤腿蹦蹦跳跳,到桌边给自己倒一杯水。 水杯刚刚递到唇边,她突然瞥见桌脚下有一抹碧绿的短笛。那不是荻月给她的信物吗? 那日她暗送冯漪出宫时,荻月把它交给冯漪手中,说只要吹响这个玉笛就能招来她养的雪枭给她送信。 雪枭。送信。 她的心开始咚咚狂跳。她忍住剧痛,钻进桌底,费力地够着玉笛。 “你在干什么?” 静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心一紧。 “刚才杯子掉了。” 冯润强装镇定爬起来,面不改色地直视她。 静航直直盯了她半天,露出残忍的笑容,道:“你要还敢动什么歪脑筋,俺就把你的另一条腿也打断。”说完,她推门出去。冯润松了一口气。 静航刚踏出房门,门外就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冯润想推门出去却推不动。想起前几日的经历,她大呼道:“你们在干什么?” 透过一个细微的缝隙,她看见外面有好几名尼姑正拿着锤子在她的房门上钉着什么。 “钉的结实些。俺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跑。” 这个恶毒的女人!冯润听着四处响起的敲击声,回忆起那天静航打断她的腿的时候的表情,她捂住耳朵。浑身发抖。
突然,砰地一声,门口出现了一道裂缝,半截斧头漏出来近在眼前。冯润失声尖叫,慌忙后退,一下子站不稳摔倒在地。 那板斧头继续劈着,直到劈开碗口那么大的洞。冯润不知它的来意,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一只眼睛从洞口朝里面瞧了瞧。静心的声音响起:“静航师姐,你要钉这么结实,会把她憋坏的。” “就你会做好人!”静航在旁边说道,又乐不可支地笑出声。 她们的笑声真教她作呕! 天渐渐黑了,静航她们从小门给她送来吃的后便回去休息。冯润靠在那个小洞口看外面的月光。 从这么小的洞中看去,月亮也应该特别的小。可惜月亮太高了她看不到。这个低矮的洞口正好冲着树下的那一丛野花,娇嫩的花蕊,红红点点,迎着微风点着头。 这一刻,她觉得这花好像有灵性。她看着它们摇头晃脑的。分明是在冲她笑。 冯润取出玉笛轻轻吹着,吹着,直到失去知觉。 烛光融融,和着一声声清脆的木鱼声,静心盘腿坐在蒲团上安心打坐。敲木鱼的那个尼姑把木鱼扔在一边,嘟囔道:“烦死了,整天敲啊敲的,我头都大了。” 静心眉头一皱,仍然紧闭着双眼。 “静航师姐,你看看静心这定性,真是天生就当尼姑的材料,”那尼姑凑到静航身边打趣道,“哪像我只是个披着僧衣的俗人,有机会啊,我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说那个病丫头是干什么,怎么会沦落到这儿来?” 静航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怒斥她道:“静慈,不得胡闹。两位师父不在,俺这个大师姐的必须得管教管教你。有功夫多念念经,哪有尼姑不念经整天打听别人的私事的!” 那个叫静慈的尼姑一撅嘴,心中暗骂她假正经,嘴里只得说:“师姐——我是气不过,自从她来了之后,山下多了好多士兵,连我们下山都要看他们的脸色。” 一缕似断似续的笛声传来,静心慢慢睁开双眼,问道:“哪来的笛声?” 静慈打开门,在庭院张望了一圈,道:“还能有谁,那个病丫头呗!” 静航沉默了片刻,也坐到静心身边开始打坐,听着这不详的笛声,她杀心已起。 接连几天,冯润夜夜如此吹笛。她多么希望一曲吹罢,就会迎来生的希望,可是等来的总是失望。 她放下手中的玉笛,叹了一口气。蓦然,她耳边响起一声翅膀扑腾的声音,定睛一看,一只雪枭落在地上,轻盈地洞口飞过来。 是荻月在附近!她伸出手,这只雪枭并不怕人,探过头,啄了啄她的手指。 她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卷早已写好的纸条,把它缠在雪枭的腿上。 “飞吧,飞吧。快去找你的主人,告诉她我在这儿。” 这时,冯润才暗暗的难过。她只知道她在静月庵中,可是静月庵隶属何处呢,她一无所知。 雪枭抖擞着翅膀,振翅高飞,冯润心满意足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