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重生之幽后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三十七章身不由己

第一百三十七章身不由己

    他不得不承认冯润已像风一样离开了这个人世。在静月庵的废墟中打坐,他丝毫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佛经上洋洋洒洒数万字敌不过人死如灯灭这四个字,若是这世间真有魂灵,为何她却迟迟不肯入梦?

    夜深人静时,心里总有个声音呼唤着他。

    “去洛阳吧……到洛阳去,她在等你……”

    那是他们初次相逢的地方,亦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或许在那儿他能重新找回冥冥之中的那种奇异的感应。

    卸下肩上的万担江山,跋山涉水来到洛阳,做一回弃江山社稷于不顾的昏君,心中终是不悔。

    拓跋宏望着谢斐然等人脸上的喜气,心也舒展开。他背窗而坐,见不到人间的尘埃,却能听见万物的声音。

    街道上驼铃清脆轻灵,哒哒的马蹄声如鼓点乱中有序,两旁的小贩的吆喝声声入耳。

    一辆牛车慢悠悠地在街头漫步,在经过青衣沽酒时,楼阁上爆发出一阵笑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冯润也掀开帘子向上望着。微微开阖的窗缝中映出熟悉的笑脸,那手舞足蹈的是常翩翩,一旁的是男人是谁?她正欲再看,却被临窗而坐的白衣男子挡了个结结实实。

    这个白衣男子背影也是如此熟悉,她好像从哪儿见过?还没等她想起来,她已与青衣沽酒擦肩而过,她黯然放下帘子。楼阁之上又爆发出阵阵笑声。她从没想过笑声可以这么刺耳,无情地嘲笑着她的孤苦无依。

    牛车步步远行,她离着那片笑声越来越远。心中的疼痛反而愈演愈烈。

    虽然她可活动的天地仅限于牛车之中,但能够在洛阳城中闲逛已是难得的清闲。回到冯府,她又恢复了囚犯的身份。

    她曾居住过的庭院已杂草丛生,满园荒凉,长廊上的紫藤萝也稀稀落落的,东一串,西一挂,不成气候。

    整个庭院如同一座孤坟。

    这日用过午膳后。冯熙难得来后院看她。他见到这幅荒凉的景况有片刻的失神,道:“是该把这儿侍弄侍弄了,你住着也不惯吧。”

    冯润懒得抬头看冯熙,只由云翘替他淡茶倒水。自七年前重生在冯润身上,她与他打过的照面都屈指可数,而他对她的感情也不过是对于爱屋及乌,看起来父女情深。实则没有半点亲情。

    她突然能明白扶风那日为何会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开冯府。这个男人有二十多个子女,亲情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谢谢爹的好意。不过爹不必为一个死去的女儿煞费苦心,毕竟在外人眼里这儿不过是冯贵人的旧居罢了。如此这般,反而让人生疑。”

    说出的话夹枪带棍,字字直冲要害,打的冯熙的眉际的那一道沟壑愈加深了。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爹也不想这样。”

    “有话就直说吧,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冯润一点儿情面也不留。冯熙怒气冲冲就欲拂袖离去。临到了门口,还是转过身来,硬生生道:“冯清前日得了一件箜篌,苦无人教,听说你的箜篌谈得不错,你去教教她。”

    冯润冷笑一声,连自己的女儿的喜好都要由“听说”二字起头,真是一位好父亲。

    “爹不是不让我露面吗?女儿这样见不得光的人怎么有资格教当今的皇后?”

    冯熙甩门而去,留下一句:“你——不教也得教。”

    冯润暗暗攥紧茶杯,指腹已微微发白。她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莫名其妙地前来让自己教冯清弹箜篌。无非是为了冯清以后进宫讨好拓跋宏。满朝文武皆知皇上喜爱清商乐,尤其喜爱箜篌伴奏的,他此番前来命她教冯清练曲为假,教邀宠为真。

    他对她真是锱铢必较,不榨尽她最后一点价值誓不罢休。他要在她这棵枯木上种出冯清这片新春,一旦她毫无利用价值,一定会被弃之如敝履。

    要她告诉自己的亲meimei如何讨得她自己夫君的欢心?真是狠毒的计谋。只可惜由不得她不答应。她相信她们有的是办法令她她低头。

    冯润嘴边挂起诡秘的笑容。不过她不会这么轻易妥协,毕竟他们是有求于她。

    相比于此处的寂静无声。冯府中的另一处别院中却是另一番光景。所有的丫鬟都围着这位未来的皇后打转,她走到哪儿,她的小尾巴就跟到哪儿。

    陡然,冯清觉得像是被人抓住了。无法向前移动。她不耐烦地回头一望,有个粗心的丫鬟把她的裙子踩住了。

    “素黛,你睬到我的裙裾了。”

    素黛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跟的太紧,甚至不小心用脚踩住了主子的拖地长裙。新来的小丫鬟立刻吓得脸白如纸,连连后退,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主子开恩,主子开恩。”

    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头撞的地通通的响。生怕晚一步,就是人头落地。

    冯清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又没怪你的意思,只是让你放开我的裙子。”

    她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名叫素黛的宫女仍低头哭个不停。

    果然,他们畏惧的是皇后这个虚衔,而不是她。自从大哥拿着圣旨回到洛阳后,他们看她的眼光就变了,在他们眼里不再冯清,而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

    她多么想说,即使我当了皇后,我还是我啊。何况,她根本不想当皇后。那座凤冠如影随形,像她的丫鬟,把她堵得不能呼吸。

    一腔怒火不知该往何处发泄。冯清提着华丽的裙裾,跳到内室找出那件风首箜篌。他们还想教她弹箜篌,吟诗作画,抚琴跳舞。

    这些统统不是她喜欢的。从小她便避之不及。身上的另一半鲜卑血统,日夜翻腾着,她更爱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做一个纵横草原的牧羊女。

    他们不仅把她看成另一个人,还要让她变成另一个人!他们想把她变成二姐和三姐那样的女人嘛?她们都红颜薄命,有什么好的,她连她们的样子都记不得。

    这件什么凤首箜篌在她眼里不过是一截破木头,和桌子、凳子、门槛有什么区别?

    气急败坏地抄起剪刀就要齐齐剪下,却被一双大手拦下。

    “我的好meimei,你这是要干什么?生气随便拿那些下人奴才撒火,可别拿这件宝贝出气!”

    来人是冯清的同产兄冯修,称得上风度翩翩,但与冯诞相比却逊色不少。他事事都被冯诞压了一头,一直妒恨不已。幸而亲meimei冯清封后,他想沾沾meimei的光,一跃成名。

    冯清执拗成性,偏要剪,两人争执不下。冯修从小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竟反被meimei划伤了手背。

    冯清一见兄长受伤,立刻丢下剪刀和箜篌,认错道:“大哥,你……”

    冯修疼得眉眼皱在一起,捂着伤处,呵斥道:“冯清,我发现自从你从平城回来之后就变了!”

    素黛赶忙拿来止血散和白布给他包扎,冯清一边瞅着他的伤口,一边狡辩道:“我一直都这样!”

    “哼。我是你亲哥哥,我不了解你,谁了解你?自从七年前和爹入京回来后,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的你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可不知道你吃错了什么药,现在养成了一副整日为非作歹的性子。”

    “我这样不好吗!”冯清狡辩道,“我觉得我现在快活得多!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有什么不对!”

    “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是要成为皇后的人了!”

    “我不要当皇后!”

    斩钉截铁,冥顽不灵,是千年前的挖山改道的愚公在世,简直是历经千百年也不会被风化的一块磐石。

    她是他的登云梯,他不允许她说不。冯诞气得双拳咯吱咯吱响,咆哮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冯清反而将头抬得更高了,在固执这一点上,她和冯润有着一脉相承的血统。

    她一字一顿道:“我是我,不是皇后!”

    冯修浑身的血液都向头上奔腾而去,他高高扬起巴掌就要落下。可是他完全忽略了冯清的能力,只见她轻移莲步,轻轻松松就教他扑了个空。

    “你真是不识抬举。若不是冯清、冯润死了,你以为轮的到你?冯清是嫡出,她娘亲是长公主,长兄是南平王,长嫂是乐安公主,她的兄弟姐妹皆封侯列土,贵不可言;冯润虽比不上冯清,但有老谋深算的常氏在背后撑腰,她也出息,最是得宠。你我二人从小就备受冷落,其他人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若这一次你不牢牢把握机会,恐怕我们这一辈子都要被人踩在脚底!”

    冯修苦口婆心的劝慰着。若是生为女儿身,他恨不得替她嫁过去。可是他的这个meimei怎么恁地一根筋!

    冯清赌气似的别开头,不去看,也不去听。

    “好!”冯修尴尬万分地指着冯清,“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学的!”

    说完,他气鼓鼓地转身离去,留得满屋的奴婢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