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化敌为友
事情的真相有这么重要吗?若真相的背后只有丑陋不堪,会使人受伤,仍要不顾一切地揭开它吗?她的亲大哥少杀她一次,她心中的恨意难道会变少吗? 彭城公主对她坦白心意无非是不想再独自承担这种内疚感罢了。只是冯润却不能坦诚地道出心声。因为她知道若想躲过冯诞的天罗地网,她只有借助彭城公主的力量,躲开明枪暗箭。 彭城公主是冯诞牵一处而动全身的软肋,却是冯润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宝。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些事恐怕都是乐安公主做的手脚吧……白苹的事情我虽并不十分清楚,但是隐隐察觉到与乐安公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对你早就没有了恨意,更何况这些年你也过的并不快活。刘承绪他……对你好吗?” 身上所有的血液都涌向彭城公主的心脏,心脏痛得无法承担,瞬间爆炸,血rou横飞,面目全非。她的婚姻是她心中最不可触碰的角落,只要一想起来,她就疼得辗转反侧。 彭城公主面色惨白地说道:“阿润,我已经受到上天给我的惩罚了。我的夫君刘承绪他天生佝偻,直立不能,常年卧病在床,我宁愿死掉也不要再受这种煎熬,我不知道我还能熬多久。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做什么……” 她捂住脸庞,泪水簌簌而落,打湿了她的纤瘦的十指。 冯润第一次听闻她的故事。对于彭城公主,她最后的印象便是她进宫的那一日,彭城公主也刚好嫁入宋王府,在大街上两对仪仗队擦肩而过。没想到,彭城公主的故事竟然比她想象中的更教人酸楚。 她轻轻伸出手,握住彭城公主的手指。细声安慰道:“你什么都不必做,你只需静等。你要相信大哥会帮你解决一切的,他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这一点她并没说谎。 她又继续问道:“今日你怎么会在这儿?” 彭城公主掏出手帕。擦干眼角的泪痕:“糟糕,差点坏了大事。我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出我哭过……” 望见冯润诧异地眼神。她露出一丝苦笑道:“是宋王刘义庆他收到了谢斐然的请帖,他得知皇兄也在此处后顺便带了我过来叙叙旧。所以我才遇见你。” 湖中心的画舫之中,拓跋宏位列上座,身旁依次是宋王刘义庆、驸马都尉冯诞、贺兰破岳以及竹林诗会的主人谢斐然。众人谈古论今,指点江山,慷慨激昂,酒过三巡。皆有几分醉意。 几名宫装少女在一旁支起一个巨型屏风,原来是彭城公主到了。虽是皇家女儿,但是嫁入汉家必须恪守汉族的礼仪,万万不可在如此场合抛头露面。便只能用屏风与丈夫之外的男人隔开。 “阿瑜来迟了,请王兄恕罪。” 冯诞忙抬首向屏风望去。这道屏风怎能隔住他对爱人思念的目光,只是忌惮于宋王刘义庆的在场,又沉下了头,举杯闷头喝了一杯。 “六妹。今夜不必拘礼。”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光万点。冯诞轻轻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冲屏风的方向道:“就等着公主到场了。” 是冯诞的声音—— 彭城公主心突突乱跳。旁人也许会在心中议论他的无礼,但是彭城公主明白这是冯诞正在与自己搭话。可是她该说什么呢?萦绕在心头的万语千言竟然一句也不能说,好不甘心。 “冯公子。久等了。”这么多年了,她迟迟不肯唤他一句驸马都尉。 再听见她的声音,冯诞心头一热,面露红光,道:“臣怎敢责怪公主殿下。我的四妹生性怕羞,不敢出来,眼前公主到了,就教她与公主同席可好?” “如此再好不过。本宫也许久没见过冯清meimei了。” 拓跋宏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 随后,冯清便在丫鬟的搀扶下栖身与屏风之后,彭城公主与她说了几句话。她都十分得体的回了回去。 彭城公主惊奇于她的成熟世故,简直比七八年前更甚了。举手投足间根本不像个妙龄少女,像是经历过狂风暴雨而荣辱不惊的中年人似的。 只是……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的青春活力,是苍白的,憔悴的。 “皇兄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彭城公主虽表面上对她一阵恭维,心中却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少女。她的生命便是一片灰暗,死气沉沉,她本能的不喜欢与她接近的颜色。 她与冯清聊了几句。从太皇太后聊到冯润、冯漪,从北魏风情到洛阳水土,只是都无法攻破她冯清的坚固的心墙,只好作罢。后来,二人皆是不说话,一片宁静。 冯清突然开口了,只是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彭城公主,而是屏风之外的拓跋宏。 “民女最近得了一件凤首箜篌,学了一曲,其中有些不懂之处,还望圣上指点。” “这女子真不简单,居然知道皇兄喜欢清商乐……大概是冯诞告诉她的,今夜的活动也是冯诞一手策划好的吧。”彭城公主心道,偷偷打量她的表情。 拓跋宏笑道:“朕也不过了了,怎敢班门弄斧。不如冯清姑娘先献上一曲。” 一切正如冯润事先的料想。冯清故意在细枝末节处弹错,拓跋宏果然来替她校正,甚至他亲自到了屏风前为她调好了琴弦。若一切都四平八稳的,那拓跋宏除了叫好之外,不会与冯清有任何交流。 将错就错,反而能引出更好的发展。冯润的确比自己更了解皇帝也说不定。冯诞又痛饮三大杯。 “民女还特地为各位制作了一些点心,希望诸位不要嫌弃。” 三层的桃木玫红色匣子被层层打开,第一层有单笼金乳酥、虾鱼棋子、澄粉水团、雾里看花,第二层有巧粽、春饼、甜雪,第三层则盛着长生粥与珍珠汤圆。香气扑鼻,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舌底生津。 拓跋宏一眼就看见了那盘“雾里看花”,淡粉色的一叠,如初冬湖面上薄薄的一层碎冰。他夹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熟悉的口味在味蕾上绽放,万般柔情重上心头。这是冯润的味道,他恍惚中感觉到冯润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茫茫夜色中升起千万朵烟花,聚拢离散,挥挥洒洒,纷纷扬扬,像闪着光芒的雪花,映照的湖面星星点点,这片湖水成了天上的璀璨星河。 冯润在彭城公主的船上仰望着漫天的烟花绽放,远处的孩子正指着天空的光亮蹦蹦跳跳个不停,传来阵阵笑声。此情此景,她十分思念冯漪,她们也曾像湖边的那帮孩子般开心过,曾一起笑着游过这片湖水。今年今日,只剩她一个人看这些烟花。虽然依旧那么灿烂,却始终不及记忆中的美丽。 “烟花还是和你一起看过的更美。” 冯润自言自语道。荻月默默走在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看着烟花一收一放。 在冯诞的再三劝说下,拓跋宏到冯府定居了下来,而彭城公主随他一起住进了冯府。名义上是与冯清同吃同住,实际上她却时常偷偷跑到冯润的庭院一待一个下午。 她们二人就坐在庭院中仰头看蓝蓝的天。她们都是被困住的人,极其向往浩无边际的自由自在。 “阿瑜怎么不去找我大哥,反而日日往我这儿跑?” 彭城公主叹了口气道:“思政他整日与皇兄出去,我一个女子又不能总跟着。” “如此说来,公主是没有地方去了,才来找冯润的。”冯润打趣道。 彭城公主却认了真了,连忙拽住冯润的袖子:“没有没有。我是真的想来见阿润才来这儿的。” 冯润笑道:“我不过只是与你闹着玩的。得圣上与大哥一起出去忙的事儿一定是大事,他们在忙些什么呢?”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知道有关拓跋宏的一切。 彭城公主扳回冯润的脸庞,让她直视着自己,道:“阿润你别再想别人的事情啦!你先好好想想自己的事吧!” “我的事?我有什么事?”冯润故意装糊涂。 “见皇兄的事情啊!你打算什么时候与皇兄相认?难道你真的想让冯清取代你位置?” 冯润佯装作情绪低落的样子,道:“我有什么办法。圣上已经下旨了,全家人都是站在冯清那边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彭城公主抓住冯润的双手,紧紧握在手心,目光诚恳道:“不管她们怎么看,我永远站在你的这边。” 冯润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可是大哥他也是支持冯清的。” 彭城公主拍拍她的手,斩钉截铁道:“他是他,我是我。在我心中,能登上皇后之位的人只有阿润一人。” 她真的能为自己与冯诞为敌吗?她不敢肯定。但是望着她坚定的目光,冯润有些相信她是真的站在她这边的。 既然多一个人的帮助,她又为何要拒绝呢?她既是拓跋宏的六妹,又是宋王刘义庆的儿媳,身份显赫,得到她的支持,于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