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芙蓉初绽
第三节芙蓉初绽 转眼间几年过去，这个“情儿”便在小镇上慢慢长大。 庄逵夫妇平白得了这样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疼爱自是不在话下。 这女孩儿自幼便聪明异常，从蹒跚学步起便经常趴在隔壁私塾的窗外听先生给孩子们讲课。 曾先生对这孩子也十分喜爱，上课之余也常常逗她玩耍。他隐居在此，办这小小私塾本就是打发时光，也谈不上什么用心，况且山里的孩子来私塾念书也不指望真去升官发财，做什么大学问，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可是不久曾先生便发现，他教给孩子们念的书，常常那些七八岁的大孩子还没记清，这个小小女孩已念得朗朗上口、熟极而流了。这一发现叫曾先生惊讶不已。自此便常常有意拣些书来教给她读，到她四五岁上竟已记了几千字在腹内了。曾先生一来高兴，二来山居寂寞，不管她懂与不懂，竟将自己所知所学一股脑儿地都讲与她听。这女孩儿倒也乖巧，竟能一一记住，稚语童声，常常逗得曾先生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间，庄韵情已经十岁了。尽管年幼，却已生得皓齿明眸，明媚无比。 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庄逵夫妇高兴之余也忍不住暗暗担心。一来女儿如此出众，她的亲生父母只怕终有一天会来将她带走，那时让他夫妇如何割舍得开？再有就是女儿的雪肤花貌在这穷乡僻壤中未免鹤立鸡群，太过显眼，对一个穷家女儿来说，这未必是什么好事。 心中担忧，日常便不免流露出来。曾先生每每笑着宽慰： “大哥大嫂想得多了，情儿已经这么大了，人家若来早该来了，----放心罢，情儿注定是你们的女儿……” 常常说着话，就听隔壁课堂里一阵大乱。 三个人都是摇头苦笑，庄氏夫妇深感歉意：“定然又是那两个丫头在胡闹，这几年真是给先生添了不少麻烦……” 面对课堂的扰动曾先生早是见怪不怪，闻言笑道：“这两个丫头叫人头疼不假。可是大哥大嫂，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咱这埋香镇这么多孩子，念书不好倒也罢了，怎么淘气也让两个女娃娃比下去了？真是奇哉怪也。“ 正说笑着，只见学堂的门忽然洞开，一群孩子一拥而出。这个年代送入私塾念书的都是男孩，可是在这一群男孩中偏偏夹着两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儿，十分显眼。 曾先生板起脸，喝了一声：“都给我站住！我说过下课了么？” 那些孩子读书本就不怎么用功，又知先生平时并不严厉，所以只愣了一下便一哄而散。只有那两个女孩儿站了下来，恭恭敬敬叫了声：“先生”。 曾先生知道这些孩子并不怕他，也并不在意。见两个女孩儿站住，故意板起脸“哼”了一声：“江樱，你又拉着情儿去哪儿啊！你要再在课堂上淘气，下个月你爹就是拿再多银子来我也不许你再来私塾念书！” 那被称作“江樱”的女孩儿跟随庄韵情年纪相若，虽不及庄韵情的明媚照人，但眉目如画，亦是这偏僻水乡一支含苞待放的山中百合。 她见先生如此说，又是如此的声色俱厉，便也苦了一张小脸，道：“先生，这次你可冤枉我了，不信你问韵情。” 庄韵情立即点头：“噢，先生，今天是大牛先带头起哄的，不是我们。” 说着便嘻嘻一笑，讨好的说道：“好先生，我们去采莲藕来给你吃可好？你别告诉我爹爹。” 曾先生皱眉道：“你又要去荷塘？莫非忘了去年是怎么栽下塘去的……” 那叫作江樱的女孩儿不等他说完便拍胸脯保证道：“先生你放心，有我保护她！” “你？” 曾先生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你以为你爹爹有几两银子你就能上天么？不知天高地厚。” 江樱被先生斥责，不敢回口，但心中甚不服气，口中便小声嘀咕：“每次都说我，我做什么跟他们又没关系。” 庄韵情见江樱挨骂，便拉住了她的手，向曾先生道：“先生，你就别骂她啦，你明知道江樱跟江家别的人不一样的。好先生，最多我叫她多采些莲子来给你下酒好不好……” 曾先生本不是真和小女孩生气，刚要挥手叫她们去，庄逵却已忍不住走出来斥道：“情儿，怎么这样跟先生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庄韵情吓了一跳，心下刚说“这下完了，又要挨骂”，江樱已附在她耳边道： “快跑！” 拉着庄韵情逃也似的钻进了一边的小胡同。 庄逵见两个女孩钻进小胡同眨眼不见，也是无可奈何，忍不住向曾先生道：“先生你看，这越来越不象话。” 曾先生摇头苦笑。李氏忍不住担忧得道：“这孩子和江家的孩子走得这么近，我怕……” 曾先生安慰道：“大嫂不用太担心，江樱这小姑娘虽是江家的人，但这孩子禀性还不错，不似她父兄骄横，她跟情儿也说得来。小孩子不会有事。” 李氏点头，但仍忍不住向镇外张望，喃喃道：“情儿怕水，别又去荷塘了才好。” 原来，这江家乃是镇上的一霸。家中有良田千顷，平日横行乡里，欺男霸女，这方圆百里是无人不怕，无人敢惹的。 江樱便是这江家的小女儿，自幼十分顽劣。但这江家虽是财大势大，子弟却不多，因而也没有家塾。江樱长到七八岁上，见镇上的男孩儿都到私塾读书，便也缠着要来。曾先生虽然不喜欢江家的人，但也不想去招惹，何况又只是一个小女孩，便由得她在学堂中厮混。偶尔给她讲些为人处事的道理，这女孩儿倒也听得进去，只是自幼在江家娇纵惯了，每每在课堂上胡闹，他也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庄韵情却是自幼在这学堂长大的，两个女孩儿年纪相若，虽然性格迥异，仍是很快便熟络起来。江樱生性豪爽，颇有男儿之风；庄韵情却是生来恬淡，虽然言语安静，在孩童们中间却是颇具威严。所以，每次都是江樱闯祸，庄韵情来解围。久而久之两个女孩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这一次，两人身躲过了先生和庄氏夫妇，一口气跑到镇外的荷塘边，这才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大口喘气。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格格”笑了起来。 空气中忽然飘来一阵婉转的箫声。这箫音似乎突然而至，两人女孩当即止了笑，静静倾听。 庄韵情轻轻道：“这箫音儿真是好听，比曾先生吹得还好……走，去瞧瞧是谁在吹。” 两个女孩手拉手站起来，循声找去。走出不远便见前边的柳树下坐着一人，着一身青色长袍，手执玉箫，如一尊雕像一般动也不动，阵阵飘缈的箫声便从他的唇边缓缓淌出…… 江樱嘻嘻一笑，道：“原来是个老头儿。” 庄韵情反驳道：“他只是头发胡子白了，可他并不老。” 江樱瞧了一眼那人光洁红润的脸，一丝皱纹也无，确实不见有丝毫老态，对庄韵情做了个鬼脸儿，仍旧笑嘻嘻道：“头发胡子白了就是老头儿。” 庄韵情不与她争，只是轻轻皱眉道：“这老伯伯定是有什么伤心事，吹的箫才如此凄凉。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罢。” 不等江樱分说，便牵了她的手转回来路。 两人找到藏在苇丛中的小船，各拿起一只木桨，轻轻划入湖中。不一会儿湖中便传来一阵嘻笑打闹之声。 这片荷塘方圆足有百十亩，向来便是镇上孩子们的乐园，尤其到了傍晚时分，更是热闹非凡。这时湖中早有几条小船在穿梭来去，抓鱼采莲，一片喧嚣。 庄韵情和江樱跟伙伴们嘻戏一番，随手采了些莲蓬放入小船，江樱又连根拔起几棵嫩藕在塘水中洗净了，这才划着小船悠然荡回岸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住。然后二女并肩躺在船上----这是两人最喜欢的时刻，可以静静地欣赏日落前满天美丽的晚霞。 庄韵情轻轻道：“这样真好。” 江樱叹了口气道：“天要一直这样，不会黑才好。那样我就不用回家了。” 庄韵情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为她感到难过----有这样的父兄真是难为她了。 两人静静地躺了一阵，只见暮色渐合，红霞满天。碧绿的荷塘人声渐稀，只有那飘缈的箫声仍是绵绵不绝。 江樱道：“这老头儿真怪，吹了这么久也不累。咱们瞧瞧去。” 拉着庄韵情站起来。庄韵情看她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知她生**闹，这么说自是想去捉弄人家，便道：“天要黑了，我们回去罢。不然晚了你们家又要找你了。” 说着拿起桨，慢慢将小船靠上岸边。 两个女孩儿刚要跳下小船，进镇的大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四五匹健马已冲到近前。看到两个女孩儿齐齐勒马站住。为首的一个劲装少年皱眉喝道： “阿樱！你这会儿了还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正是江家的长子，江樱的兄长----江尘飞。 江樱平素便不大喜欢这个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的哥哥，这时便道：“要你来管我？难道我自己不会回家！” 江尘飞却并不理睬meimei的不敬，径直驱马上前，一把将她拎上马背。江樱不防，大声尖叫起来。 庄韵情吓了一跳，忙问：“江樱，你没事吧？” 江尘飞带马走开几步，这才回头。只见庄韵情站在小船之上，映着身后满天的晚霞，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碧绿荷塘，不禁呆了一呆。 这时江樱惊魂乍定，立刻拳打脚踢起来：“放我下来！你又欺负我，看我告诉爹去……” 江尘飞一皱眉，带转马头，不理meimei的挣扎，拍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