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浪子无行
第六章浪子无行 回到金华已是傍晚时分。庄韵情心中难过,也不吃晚饭,早早便回房间睡了。 睡到中夜,忽觉脸上一凉,有人轻拍自己的脸颊:“醒醒,阿情!醒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灯光刺眼,模模糊糊看到眼前一张男人的脸。她吓了一跳,急忙跃起,可是刚跃起一半便觉混身无力,“扑通”一声又跌在床上。她一惊,这才真得醒了。感到有人在用湿毛巾给自己擦脸,一股强大的男性的气息包围着她,只觉气塞胸口----当下想也不想,扬手便给了那人一个耳光。 那人“啊哟”一声,叫道:“你怎么打人?”庄韵情这才看清,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路跟着自己的上官通。心中更怒,说道:“我打你,我就要打你!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忽然虚脱,不由自主地伏在床头,但仍是恨恨的瞪着上官通。 上官通素来心高气傲,无故给她打了一掌,不由气往上冲,怒道:“你简直不可理喻!早知这样,我不管你才好呢!----这几个家伙你自己处理罢!”将毛巾往她怀中一摔,砰地将门带上,竟扬长而去。 庄韵情这才注意到,地下还躺着三个人,个个昏迷不醒。忙叫:“你回来!”可是上官通充耳不闻,早已去了。庄韵情冰雪聪明,见了这个情形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想到自己只顾心中难过,竟将师傅的嘱咐抛诸脑后,几乎被肖小所乘,酿成大祸,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一时气极,打了上官通一掌,倒是错怪他了。这三人竟敢图谋不轨,本该一刀杀了,只是她生平从没杀过人,终究下不去手。踌躇良久,还是唤来小二,将三人绑了,令人送去官府。 庄韵情所中的迷魂香本不是什么厉害毒药,经上官通用冷水一淋已消了大半,她稍作调息便已无碍。眼见东方发白,店中客人都陆续起床,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去向上官通道歉,这人虽然讨厌,却也不是卑鄙小人,他救了自己,总该去说声谢谢。 庄韵情敲门进去的时候,上官通正在收拾东西,正好看到他将一柄软剑围在腰间,隐隐见到剑柄上似乎镶着一粒明珠,心中不禁一动。看她进来,上官通似乎余怒未息,双手抱肩,懒洋洋道:“大小姐,今天我可没有招惹你,你也不要来招惹我。”庄韵情淡淡道:“昨天晚上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对不起?”上官通冷笑一声,猛然趋近。庄韵情一惊,本能地一退,上官通出手如电,已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他俯身到她耳边,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被人打耳光,----没有人可以打我的脸,若不是我……看你是个小姑娘----,哼!” 庄韵情被他欺近身前,他呼出的热气正好喷在耳根,心中不由一阵慌乱,内力送出,猛地夺手退开几步,冲口道:“我知道错怪了你,是我不对,自会向你道歉,你却也不必如此,如此……”上官通看她雪白的两颊飞起两团晕红,竟不自禁地一阵失神。庄韵情见他盯着自己发呆,还以为他仍然不肯谅解,心中歉疚,低声道:“我打了你,最多给你打还就是了,----我今天特意来谢谢你救我。” 上官通失神片刻,立即回转。听她如此说,忽然想捉弄她一下,当下似笑非笑道:“谢我?你打算怎么谢我?”庄韵情这倒没有想到,一时不禁语塞,顿了片刻才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自然给你。” 上官通眨了眨眼,狡黠地道:“要你以身相许也可以么?”庄韵情脸一沉,明玉般的脸颊忽然涨的通红,继而又变成雪白。上官通急忙摇手:“罢!罢!我又说错话了,----我也不要你谢,只要你以后少骂我两句,再管住你的手,我就谢天谢地了……”庄韵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瞧出他确没恶意,这才脸色稍和。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再骂你,更不会再打你----因为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上官通心中一震,剑眉掀起:“你要去哪儿?”庄韵情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上官通不觉好笑:“你自己去哪儿怎会不知?”庄韵情眼中现出迷茫之色,心中似乎颇为困惑:“是啊,我怎会不知?----我要去找一个人,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你说我该去哪儿?”上官通听他居然问自己,起初觉得好笑,但看到她困惑的眼神,忽然体会到她内心的茫然和无助,只好不大情愿地收起戏谑之心,问道:“你要找什么人?” 庄韵情咬了咬嘴唇,说道:“一个杀死我父母的恶人……”上官通点点头:“那你有什么线索?”庄韵情道:“我只知道,七年前师傅带我离开埋香镇时他还在那里,可是这次回去我才知道,当年我离开后不久江家大宅也被一场大火烧掉了,他和家人也不知去向。现在,现在……” 上官通略一思索,忽然笑道:“那就去金陵罢。”庄韵情一皱眉道:“为什么去金陵?”上官通道:“金陵是六朝旧都,千年古城,如此繁华之地,你难道没听过‘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么?你既不知那人在何处,不如去碰碰运气。”庄韵情想了想,缓缓点头:“也好,我就去金陵罢。” 庄韵情虽然已经十七岁了,但这些年来一直随师傅在天山绝顶专心习武,几乎不曾与外人接触,除了幼时那段经历所激起的对那恶人的恨外,仍是十分单纯,听他说的有理便点头同意。哪会猜到上官通的鬼心思。 上官通见她同意,倒是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如此,咱们这就上路。”庄韵情奇道:“咱们?谁说要跟你一起走啦?”上官通笑道:“反正也是顺路,一起走何妨?” 庄韵情久居天山,胸无片尘,上官通欲同行,她虽不喜欢,却也并不反对。当即回房收拾行囊,随后上路。 上官通生性洒脱不羁,与她同行心中甚是舒畅,不时就沿途风物与她谈讲。只是庄韵情生性淡漠,对谁都不稍假词色,通常都是上官通讲的眉飞色舞,庄韵情却始终冷冰冰的不置一辞,自顾欣赏沿途风景。上官通甚是沮丧,这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真得这样招你讨厌么?还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生气了?” 庄韵情淡淡道:“我没生气,你也没有得罪我,----你为什么这样问?”上官通奇道:“那你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话也不跟我说?从我见到你以来就没见你笑过一次。”庄韵情蹙起眉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性子向来如此,你不喜欢,不要看好了。”上官通有些气馁,问道:“难道你从没笑过?”庄韵情道:“我又不是冰雪雕的,怎会没笑过?不过我只对我喜欢的人笑。”上官通叹道:“不知是谁那般幸运?”庄韵情想了想,说道:“以前有我的爹娘和曾先生,可是我爹娘已死了,曾先生也好多年不见了;现在便只有我师傅和玄武伯伯……”
上官通不禁叹了口气:“那我呢?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他本是浪子,这句话随口而出,于他并没什么难处,然而他话一问出,忽然有种莫名的紧张,似乎生怕她一开口便说出“不喜欢”三个字。庄韵情却只是惊奇地瞧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会这样问?你我虽然同行,可我之前并不认识你啊,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虽然不喜欢你,可也没有讨厌你。”上官通不由一怔,忽然哈哈一笑:“我逗你玩儿的,何必如此认真!”不过话虽如此,心中仍不免有些失落。 庄韵情看官道上行人渐多,前面似乎又到了一个市镇,便问上官通道;“喂,这是到什么地方了?”上官通甚是不悦,道:“我有名子,不叫‘喂’。”庄韵情也不介意,便重复了一句:“上官通,到哪里啦?”上官通更不高兴:“没大没小,你师傅没教过你要懂礼貌么?”庄韵情道:“我不能叫你名子,也不能叫‘喂’,那我叫你什么?”上官通没好气的道:“我比你大了几岁,一声大哥也不会叫么?”庄韵情皱眉道:“可你毕竟不是我哥哥。”她想了想,说:“这样罢,我叫你上官大哥,好不好?”上官通摇头:“就叫大哥,不用上官两字。”看她嘴角微撇,脸上马上要罩上一层阴云,忙道:“随你叫什么吧,这有什么……” 眼见天色将晚,正值月中,依庄韵情便要连夜赶路,反正两人也不怕强人。上官通却坚持在镇上住宿一夜,明天再走。庄韵情本来无可无不可,他既如此说,便也不坚持。 吃过晚饭,上官通跟随庄韵情说了一会儿话,便推说累了,要回房歇息。而往日这时他总会跟她东拉西扯好一阵子,要庄韵情赶他几次才肯去睡。庄韵情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却也懒得理他,待他出去便也合衣而睡。 可是她迷迷糊糊刚要睡去时,忽听隔壁房中微有响动。有了上次在金华的教训,这些天来她一直不敢深睡,是以立刻便惊醒了。只怕又有肖小之辈图谋不轨,急忙起身。刚把门拉开一条缝隙,隔壁房中已闪出一人,----竟是上官通!只见他走到自己门边,向房内听了听,这才轻手轻脚走下楼去,转眼消失在街道尽头。 庄韵情重新躺回床上,早已睡意全消。她大睁着眼睛,想到自己幼遭巨变,父母也因自己死于非命,内心忽然一阵绞痛。若非师傅把她带回天山,恐怕她早已不在人世。这次下山,她虽然没有明言要报仇,但她想师傅是了解的,所以才会一再告诫她:江湖险恶,一个女孩儿一定要处处小心,更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她遵照师傅的话,对谁都是冷冷冰冰,不假辞色,这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只有这个上官通好生奇怪,没来由的总粘着她不放,赶也赶不走。被她打了骂了也不生气,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忽然想起与他同行多日,却仍然对他一无所知,他今天忽然悄悄溜出去,不知是做什么?不禁心血来潮:不如去看看他去干什么,倘若要对自己不利,就叫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