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十六章 皇家秘辛
“额滴神呐,贼日头照得人眼花。” 李悦听见这话差点笑喷出来,这么经典的台词,尽管她不是陕西人,但这话让人倍感亲切,不是乡音又胜似乡音。 “唉,有人在啊,世子爷不是吩咐没过正午别来打扰吗?” 美人一发现有别人在立即转换了个腔调,神情自若地一手轻扶头上松松垮垮的发髻,另一手托着那抬起的手,顾着看旁边池塘里的倒影,没看李悦一眼。 管家有些尴尬地跟李悦鞠躬致歉后,才越过她上前跟美人说道:“金倌人要走了吧,轿子已经备好了,请。” 美人莲步移下台阶,目光这才接触到李悦,当下“咦”了一声,问道:“这位俊俏的小郎君如何称呼?” “在问别人之前,是否得先报上自己的名讳呢?” 尽管身高上相差甚远,但李悦一身玉兰白团花绣金线银狐毛滚边长衫,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说这话也不显唐突,况她现在身上的这副好皮囊,只微露笑意便让人如春风拂面,只会应她所求。 “奴家小金玉。” 管家听这一来一往的对话,但见二皇子对小金玉状似颇有好感,冷汗直冒。 家里那位已经那样了,可不能再祸害多一个了呀。 冒着犯上的禁忌,打断李悦和小金玉的对话,硬把小金玉拱走。 小金玉不知一向待人和蔼的管家这会怎地这么失礼,不过“她”也不是蠢人,看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有那斯风度,还有后面跟着的两个长得一般高大的宫廷侍卫,来头肯定不小。 “管家,我自己走啦,诶,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小金玉不死心地边走边回头,纵使这样也没露仓惶的神情。 “我记住你了。” 李悦这暗含深意的一句话让管家听了后脊背直发凉,直把小金玉更快地拱离开。 吩咐左佐左佑两兄弟在外面守着,李悦轻轻推开贺兰靖的寝室门,屋内出乎意料的干净。不是没有灰尘的干净,而是没有一件摆设装饰,除了一个带镜子的洗脸盆搁架,其余摆件一概不见,更不用说体现皇家贵族身份的奢侈品,果真是表里如一。 循着内间步去,挑开垂曼,贺兰靖明净的睡脸无遮拦地映入李悦眼里,杏色的珠光被面都不及他裸露在被外的手臂肌肤自然柔美的光泽。 好一副美男春睡图! 打算干脆坐在床边静静欣赏的李悦,岂知屁股才沾到床边,一股力量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扯,一声闷响,待她再睁开眼,眼前净是杏色被面,原来她竟是趴到贺兰靖的胸膛上。 “还没走么?那再睡会吧。” 尤在半梦半醒中的贺兰靖含糊地说着话,李悦准备撑起身却被他双手从后环住。 “还没睡醒呐,弄错人了。”李悦好笑地说。 “嗯?” 贺兰靖双目未睁,面露犹疑,似要确认什么似地对李悦“上下其手”。 咚咚砰! 左佐和左佑在外间听见房里不寻常的动静,赶紧推门直入,只见偌大的床上,床头床尾各有一人,隔了床幔虽觉两人姿势奇怪,倒也无异常,逐告罪道:“属下莽撞,请主子、世子恕罪。” 双胞胎异口同声,虽是告罪,但跟李悦相熟下来多少少了些拘谨,多了些从容,可是有的人却没那么从容。 “怎么你们又没经召唤私自进房,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李悦语气不似平常如微温的水,人手探入温度适中,而似将要沸腾的水,多了几丝躁动。 双胞胎大惑不解,擅自冲进来是他们不对,可以前也没见主子动怒,难道……抬眼瞄了瞄幔纱后面之人,一个状似前倾,一个手肘靠后支撑,尽管中间隔了一条河的距离……听说世子偏好男风,爷最近跟他又走得近,莫非他们兄弟两不小心坏了这对爷的好事??!! 两人心里且惊且恐,赶忙单膝跪下。 “得了,出去吧,类似的情况别再出现第三次。” 二人悻悻而出,李悦坐直身子,没好气地说:“清醒了?” 贺兰靖睡眼惺忪,手脚并用爬前几步贴进李悦,李悦被他逼得身体不住往后蹭,她一退贺兰靖就往前进,两人于一退一进中来到大床边缘。 没少面对贺兰靖的白玉脸庞,但近到他温热的鼻息都能喷到她脸上还是第一次。 “这样才像个正常的小孩子嘛。” 睡眼迷蒙的直线慢慢向下弯了个弧度,眼睛里满是溪水涤过的星子,闪闪发亮。 “哈,你整我。” 李悦一把推开贺兰靖,原就发热的脸颊在他的笑声中更加guntang起来。 贺兰靖摸摸李悦的头,笑意不减地说:“这样不是挺好,别把自己裹得太紧,那样会透不过气来的。” 不用说得很明了,李悦就明白贺兰靖的意思,自己在他面前到底是不坦率。 “这句话不只适合我吧,你不也一样。” 她会这么说不是没有依据的,一个人有强烈自我保护意识的时候会双手抱膝,缩起自己,她在夜里独自一人时常常这么做,而贺兰靖此时也是这个姿势。 “不一样,”贺兰靖抬头看着眼前的虚空,“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人一漂亮,连说这么狗血的台词都只会增加凄美的色彩,轻易勾起女性身上的母性光辉,李悦在心里喊声“冤孽啊”。 “喜欢一个人没有罪,无论对方是男是女,你不用介怀这个。” 她会这么说,完全因为进屋前的小金玉。没错,她在小金玉开口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娘,又是从贺兰靖的房间里出来,她将贺兰靖的自责往那个方向理解纯属正常。 一阵清风袭来,几缕乌丝在李悦眼前飘起,鼻间蹿进一股兰花香,随即发现自己被人搂住。 “我说,你不用那么感动,穿衣服吧,担心着凉了。” 李悦伸手拉过被子给贺兰靖披上,指尖所过之处手感幼滑无比,心痒难耐,假装拍拍他肩膀的时候再贪婪地摸多几下。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贺兰靖起身简单地洗漱后便拉着李悦坐上马车,向城外驶去。 “我们这是去哪?” “城外皇陵。” 贺兰靖双眼放空,没有着落点,身子随马车的前进摇动,没有任何束缚的发丝被风吹乱也不为所动。 看着这样的他,好像灵魂出窍,放弃了躯壳,不关心周遭正在发生的事,甚至也不关心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和她背靠背的时候,在她看不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就这副样子呢? 李悦蹭到贺兰靖身边,双手拢过他的长发,以指代梳,一下一下由头至尾给它们梳理顺畅。 贺兰靖茫然地回过头,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慢慢汇聚,最后落在李悦抓着他头发的手上。 “有头绳没?” 洁白的小手与乌黑的长发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停滞了半响,低头自腰带间掏出一根红色缎带递给李悦,表情温驯得像个听话的小孩。 这用红缎带的世子跟那喜儿怕都是可怜人,李悦脑子里莫名地生出这样的感想。
李悦只会简单地把头发低低地扎成一束,年轻的脸庞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 在接近皇室陵墓的地方,杂草尽除,代表着皇室象征的红墙黄瓦在那些大人物逝后仍彰显着他们身前的地位。 陵园内寥寥几个年老的内侍偻着身,一下一下缓慢地将落叶扫至石路两旁,雀鸟在长满朱红色果子的矮树冠间飞窜,过百岁的大树高耸的枝冠给蓝天添上些黄绿颜色,清幽中蕴着勃勃生意,这里的景色与一提起墓地就想到的“肃杀”这个词毫不相干。 慢步缓行中,贺兰靖把李悦带到一处陵墓前。 “这是父王和母妃的墓碑,其实在那里面躺着的只有父王一个……” “父王为圆母妃的心愿,不顾祖宗家规,把母妃的遗骸送回故乡安葬,此处只是一副衣冠冢。” “王爷对皇妃真是用情至深。” 她只知道王爷夫妇是英年早逝,具体缘由无从得知,但听贺兰靖这个开场白,里面必定有故事,说不定还是皇家秘辛。 “在我记忆里,父皇总是隔得远远地看着母妃,母妃从来都没正眼看过他,也从没笑过,甚至每次看到我都好像很厌恶的样子。刚开始我不懂,不明白为什么母妃不肯抱抱我,就算我哭她也不理我。后来听下人们私下说母妃一直埋怨父王,认为要不是父王请求皇上把作为妃子候选的她赐给父王,那贺嘉派去增援母妃部族的援兵就能及时赶到,母妃的部族就不会落得被人灭族的下场。” 贺兰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只是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墓碑,李悦知道他其实还没有放下,甚至这事早在他心中积淀成石。 “尽管后来父王亲自披挂上阵,剿尽母妃的仇人,但母妃依然怨恨着他。为了补偿母妃,父王答应放她回去故土,谁知就在这时御医诊断母妃怀有身孕。父王得知后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放母妃离开,而我,便作为母妃回乡梦碎的证明来到这个世上。” 如果自己有机会回去却被人生生把那个机会夺走,设身处地地想,李悦相信自己必定也会很痛恨那人。 “诞下我后,母妃的身体每况愈下,在我五岁那年终于撒手人寰,父王亲自把她的遗骸送返故里。父王认定母妃的逝世是他一手造成,在那个冬夜,他终于抵不住内心的谴责,一剑刺穿自己的心脏。我想他一定是忍受不了内心的疼痛才这么做,那日距母妃的忌日还不到四十九天。” 原来王爷是自尽的,怪不得人人都不愿提及。 “说什么王爷王妃鹣鲽情深,那都是蒙人的。” “靖。” 李悦手伸过去给贺兰靖顺着背表示安慰,远远看去,一个小个子煞有介事地安慰高她三个头的人,画面有些滑稽。 “我没事,你以为我哭了?” 李悦不语,只指着他心脏的位置。 贺兰靖愣了愣,那一刹,李悦觉得似乎窥见了那满不在乎的面具下的裂痕,但很快又被他遮掩过去。 笑着刮了下李悦的鼻子,贺兰靖伸了伸懒腰说:“听了这么长的故事,该回去了哦,再不回去,有人可就要遭殃了。” “没关系,反正没人会把我怎么样。” 贺兰靖剑眉一挑,道:“伯父他们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惩罚你身边的人办法还是有的。” 对啊,主子犯错下人遭殃这不是常有的戏码么!? 发现自己算有遗漏的李悦赶紧拉了贺兰靖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