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孤家寡人

    秦思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发起呆来。

    在古代一晃都呆了三年多了，她的头发长得很长了，以前从来都没留过的指甲，现在也习惯留得长长的，修剪成漂亮的弧线。岁月在她的脸上偷走了一些青春的稚气，换上了另外某些连她自己都看不明白的表情。

    自从那天李清岩走后，谈沧羽就像整个换了一个人。什么都没问，但秦思思可以看得出来，他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她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又误会了什么。他不问，她就没说，尤其他根本没有给她机会解释就从永宁殿的婚房搬了出去，寻了一间厢房就住了进去。秦思思并没有阻止，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这些天不在她身边，所以也就没有发现她其实每天因为害喜过得非常难过。

    每天的议事，他还是来的，但是却坐在很远的地方，更多的时间只是在看着她发呆而已。

    秦思思的心，在他的目光中，渐渐变得冰冷僵硬起来。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不说，她也就失去了猜来猜去的耐性。从情报上得知，那日他归家之时，南宫霆小王爷也去了谈府。他们相谈之后，谈沧羽再次出现时，情绪相当的不稳定。

    再联系他这些天来复杂的表现，秦思思即使不用问，也能猜得出来南宫霆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不外乎，就是说她这个雅公主，实际上是冒牌货。

    秦思思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倒不怕谈沧羽询问，如果他直言相问，她或许会把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他，但是他不问。

    这点太让她伤心了。

    尤其怀孕初期的征兆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每天还要打起精神cao劳政事，实在是没有经历再去想其他事情。她已经厌倦了和他打哑谜的这种游戏。

    折腾了这么多年，她累了，就这样吧。

    幸好她还有孩子来陪她度过下半生。

    秦思思不自觉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无声地叹了口气。

    人都是需要一个生存下去的希望，她自从知道自己怀了孩子，整个人生活的重心都变了。若是放在从前，也许她不会这么快下定决心离开宫中，但是她是决计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里的。

    宁可，在宫外过着清苦的日子，也要比这里朝夕不保的日子来得幸福。

    对于从小父母就离异的她来说，家人是一个奢侈的字眼。而现在，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人，她真不想再次失去了。

    所以，她定下了今天去谈家祖坟，拜祭谈氏祖先。谈家的祖坟在京城郊外，她也早就传信给李清岩，相信他会知道怎么做。

    秦思思环视着精美豪华的屋内，竟觉得有些悲哀，住在宫中三年，如今要走了，她竟没有什么想带走的物事。

    静默了半晌之后，秦思思还是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把里面放着的凤凰金簪拿了出来，缓缓地插在发髻上。

    她只带走这个，应该没有人会怪她吧？

    “姐，你要见我？”萧润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他自从认识到秦思思已经真正地嫁人之后，就很少来长乐宫自找郁闷了。特别是最近朝廷内风波频起，需要他的地方也很多，他们姐弟更是极少见面。

    秦思思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看着已经高她大半头的萧润，温柔地笑了笑道：“一会儿我去和他祭拜谈氏祖先，出门前，想见见你。”她打定主意，今天出了宫，就再也不回来了。当然要在离开前，再见见萧润。

    虽然他对她怀着别样的感情，但是她是确确实实把他当成弟弟看待，这三年间他们互相扶持，在这个看似华美实则危险的宫殿里一步一步走来，现在要把他一个人扔下，秦思思心里还是多少怀着歉疚的。

    但是她又不能不这样，虽然多少还是因为自私，但是若她一直在他身边，那习惯依赖她的他就不能真正的长大，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天下明君。

    “姐，你今天……有点不一样。”萧润仔仔细细地看着秦思思脸上的表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慌。

    秦思思知道，在熟知她的萧润面前，她的心思根本无法瞒得了他，所以半真半假地笑道：“润儿，我决定过几日，就搬出宫到谈家住。”

    “姐，你要扔下我吗？”萧润脸色大变。

    “傻弟弟，jiejie我嫁人了啊？之前让他在宫里住，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也是时候了。”秦思思淡淡地笑着，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痛。

    是啊，是时候了结这一切了。

    她该做的都做了，就算是还了上辈子的债，也该到头了。

    萧润呆愣了片刻，直觉地说道：“不对，姐，你有事瞒我。”

    秦思思一挑眉，没想到萧润这么难糊弄，看来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三年前单纯的少年了。低着头想了想，秦思思叹了口气道：“润儿，不是jiejie不想在宫里帮你，只是……只是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若留在宫里，定不会安分的呆着，我怕休息不好，索性就搬出去算了。”

    萧润一惊，看着秦思思浑身自然而然散发的母性光芒，再也没有怀疑。当下只好苦涩地笑着说道：“那真要恭喜jiejie了，只是，这事怎么没听人提起？”

    “嘘，我连他都没告诉，打算等去祭拜完谈家的祖先，再和他说。”秦思思勉强弯起嘴角，“弟弟，先替jiejie保密，可好？”

    萧润点了点头，想着连谈沧羽都不知道这件事，他却已经知道了，心里莫名地高兴了起来。

    “弟弟，我不在宫里的时候，记得少吃甜的东西。先皇就是因为消渴症去世的，我怕这病会遗传，你自己多多注意。还有，若有摆不平的事，就去请教你太爷爷。”秦思思苦口婆心地叮嘱着，接下来便把这些年她和苏老太爷苦心布局的始末，全盘托出。

    萧润一脸阴晴不定地听着，虽然这个事实和他一直以来猜想的不同，但是秦思思解释得合情合理，不由他不信。只是说到最后，他有疑问的却不是这个，“姐，为何你今天说了这么多？感觉……感觉就像……”萧润住了口，最后的那个字眼却没胆说出口。

    秦思思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嗔道：“傻弟弟，我是不想你这几个月烦我。若我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奔回宫里替你收拾残局，你就等着你外甥跳出来折磨你吧！”

    萧润心下的隐忧顿时散去，抚着额头被敲的地方，傻傻地笑着。

    在人前的他，虽然年轻，但已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好皇帝了。秦思思看着萧润难得露出的天真表情，知道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如此放松。说到底，他也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想到这里，秦思思就忍不住心里忽然一阵酸楚，“弟弟，你记住，成为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就必须真正做到孤家寡人。”

    萧润一怔，这句话，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

    他的心底涌起了不安，急切地去看秦思思的双目，但后者却已经巧妙地避开了他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开始闲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