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东晋之初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三章 再相见

第二十三章 再相见

    王初发觉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几乎钻到桌子底下,王敦赶紧嗔怪道:“你这孩子,离开京城这么久还识得你惠风从姊呢。”

    有人出言解围,房中众人开始恢复交谈,大家故作镇定地相互劝酒说笑,气氛稍见好转。

    王惠风身份虽尊贵,但毕竟她与已逝的愍怀太子早就和离了。因为小孩与妇人们在同一席上,而且今日算是家宴,她便也同大家坐在一起,王初本来对这种聚会就不热心,又懊悔自己的失言,便一直不再说话,只是闷声吃菜。

    王惠风走到她身边笑道:“愍怀太子去世时阿初你还未曾出世,怎么今日突然提起他来?”

    王初装做很乖巧的样子道:“惠风从姊,阿初不是故意的,因为前些日子听人说起愍怀太子才智超群,阿初心中很敬佩,是以今日乍一见到从姊便想起愍怀太子来。”说完有羞愧的低下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别人伤疤,这事真不是她的个性,因此这羞愧却有多半是真的。

    “从姊不怪你,”良久,王惠风叹了一句:“难为还有人记得他。”

    这顿饭大伙儿都吃的很开心,只有王初王惠风两人各有心思,食不知味。

    接下了就是守夜,新年的娱乐也正式开始了,王衍府中亦是灯火辉煌,小孩儿们有的拔河,有的玩弹棋,热闹非凡;大人们则是下围棋,谈天......

    王初恹恹地坐在一边,无所事事的看来看去。这时候终于有一项活动吸引了王初,不知谁拿出一只腹大口小的高颈两耳金壶摆在厅中,王衍招呼众人过去,王初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便围过去观看。

    见旁边摆着箭矢,王初猜到这应该就是投壶了,从前看书里说投壶是魏晋时上层社会中极为流行的雅戏,果真在这里见到了。

    虽然座中王衍职位最高,年龄最大,但因王敦是主客,所以王衍便请他开局,王敦推辞不过,也就从了。

    投壶时距离那只壶也不过两三米,这个距离对于王敦这种习武之人应该是很小儿科的。

    他手中持着箭矢,果然很轻松便投入壶中,那箭矢还自壶中弹出,落入王敦手中。

    王衍接着也将箭矢投入壶中,“不行不行,这对处仲你来说太简单了,”他对王敦说着,唤人将屏风搬来,放置在王敦与那金壶之间。

    王敦哈哈大笑:“阿兄,咱们说好了,我可只投这一次,今日应该让孩子们玩个痛快。”

    他隔着屏风将手中箭矢投去,那箭矢跟张了眼睛似的,又自壶中弹出回到王敦手上。

    这边人越聚越多,连在院子里拔河的小孩们都跑来看热闹。众人都嫌不过瘾,起哄让王敦再投,他干脆背过身去投,仍然很轻易的投中了,待他转过身来,一伸手,箭矢不偏不倚又回到手中。

    看他投的如此轻松,王初想起那日慕容翰很轻松地只手接下敌方射来的箭,若是慕容翰在,一定也投的很漂亮。转念一想,只可惜他看不到了,地上的壶搁在那儿又不会自己发出声音,光凭听力怕是无法投准吧。

    大家还在起哄,拱着让王敦在投壶,他说什么也不投了,将位置让给孩子们来玩。

    后来王衍王敦与几位大人同去了书房,大厅里仍然闹哄哄的玩乐不休。

    看不出来,连王惠风也是个中好手,小孩子们虽然力有不及,但与王初比起来却是绰绰有余的,王初投了几次都没投中,她也不气馁,毕竟她根本没玩过。

    王敦他们回到大厅时,刚好轮到王初投壶,王初没发觉,她全部精神都在手中的箭矢上,只顾着聚精会神的盯着,恨不得自己化身成那箭矢飞到壶中。

    她奋力一掷,这次终于进了,只是那箭矢没有从壶中弹出来,这样她已经很高兴了,大伙也很配合的鼓掌叫好,她一抬头刚好看到王敦,她兴奋的扑过去,摇着王敦的胳膊道:“阿父你看见了吗?我投进了!”

    王敦也很高兴,他拍拍王初的头,笑呵呵地说:“阿父看到了,阿初真厉害!”

    熬了半夜总算投进去了,如果接着投下一个没投进,她今晚投壶的成就感就没有了,不如保持着这个好心情,见好就收。而且王初也累了,就坐在一旁吃着点心看大家玩......

    她歪在座塌上睡得正香,忽听到周围乱糟糟的。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她昏昏噩噩的睁开眼睛,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给盖上了一件大氅,好像是王敦来时穿在身上的那件。一抬头,正好见到慕容翰与封弈二人背对厅门,面对着房里众人与他们说话,好像才刚进门的样子。

    慕容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的眼睛极清澈,极幽深,像是专注的望着众人,却又像是投在空处。而他身上原来已经消弭了地寒意,又淡淡地若无似有地聚拢在他周围。虽与众人轻声说着什么,却让王初觉得他离得很远,他的面容依然是那种使人生出高山仰止之叹的完美绝伦,仍然若远山之冰雪,似冬夜之零星,单单那份高远的气质已经使他超脱于千万人。

    他今日穿了一件绯色窄袖交领胡袍,足蹬长靿吉莫靴,与满屋子的广袖褒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同在金迷纸醉中注入一股清风。

    腰间束着黄金兽纹带钩,垂系着精美的玉佩,于英姿勃发之余更有十分高洁。而兽纹带钩的带头上铸地那匹生动地飞马更是点睛之笔,衬着这身胡袍极为利落洒脱。

    王初知道他穿着那种宽广的汉式衣衫是极耀目的,此时换上合身胡服更是妥帖之极,或许是因为他穿着本族服饰的缘故,使得他那种不染纤毫的清远超俗气质有了一丝尘世间的烟火气,仿佛降临凡间的仙人,因为显得更真实而愈加引人注目了。

    封弈依然是穿着一身中原士人的服饰,他面上的那道刀疤,看多了也就觉不出其中的煞气,反而更为他增添了许多男子气概。

    “他们也来啦!”王初惊喜的掀开身上的大氅跑上前去,却听到有一个人悠悠然对慕容翰说道:“好大的架子啊,席都散了才到。来的这么晚,可是看不起咱们!”

    语气不善,分明是在指责。

    那人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他穿着一件价值不菲地金线织成的广袖锦袍,虽也站着,却不似旁人一般好好地立在那儿,只懒懒地倚在侍女身上。他长的倒是极好,双眉如墨染,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蕴着粼粼地水波,眼尾处微微上翘,因为喝了酒,眼睛周围有浅浅的红晕,眼神有点似醉非醉的迷蒙,但仔细看时会发现此时他眼睛里尽是不屑。

    虽然他如此疏狂懒慢,却也自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英气,让人直觉他的身手应当是很矫健的。只可惜他腰间松松地挂着一柄玉剑,便将他那一分英武之气破坏殆尽,只给人留下纨绔的印象。

    王初从来到这儿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佩剑,这时候重刀轻剑,作为随身武器使用的,一般都是环首刀,看看王敦、李桓他们就知道了。而剑基本是装饰用的,且剑身多为木质,只是贵族们为了好看和华贵,所以大多用玉作为剑首。

    王初看着他的剑,恶意地想:“拔出来大概也是一柄木剑吧。自以为侠士风范,不过是个游闲贵公子罢了。”虽然他长的也不错,但因为有慕容翰在侧,相比之下他便显得黯然无色了。

    慕容翰还没开口,封弈拱了拱手,抢先回道:“南顿县公,我们原先也派人同司徒大人说了会晚些到的。”

    王初暗道:“这个年纪就能封公,不是特别有能力的,就只能是投胎投好啦。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不可能是凭自己本事得来的这个封号。”“孤与你家郎君说话,几时轮到你插嘴了。”他一副自大简慢又自以为‘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的模样,依然懒懒地倚着身边的美婢。

    封弈气结,慕容翰开口道:“他与你我同为臣子,不分尊卑,”王初听见他说话,仿佛有一根羽毛在轻拂着她的皮肤,痒痒地带着极细微的悸动。他那明亮,清灵又略带着喑哑的地声音还是那么迷人与动听,然而他不带一丝感情,只是冷淡的问一句:“却不知南顿县公又有何见教?”

    “哼,孤......”

    “延祚,”那南顿县公刚开口,王敦便阻止了他。

    他闭上嘴巴,停了一下却不太服气又要开口。

    “阿弟,少说两句。”另有一为与南顿县公长相有些相似,却明显更老成些的男人制止道。

    见他开口,原本还有话要说的南顿县公立刻收了声,只是眼睛仍然轻慢地看着慕容翰与封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多大仇呢。

    王衍这时候也来打圆场:“正是,贵客来了,怎么好站在门口,快请入席,快请入席。”

    王敦发现王初站在身边,向她笑道:“醒啦,本来想着你颇喜欢与这慕容翰玩耍,我便与你夷甫阿伯商量请了他来赴宴,谁承想他来的这么晚。”

    “原来是阿父请他来的。”王初道。大过年的,不让人家和自己人一块过年,却把人请来同他们这伙人一起,还以为谁都稀罕他们呢。因为南顿县公的无礼,王初很替慕容翰生气。而且,王敦几时变得这么贴心了?

    王敦笑着道:“一会儿你再跟他玩,我们先跟他说几句话。”

    王初点点头,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敢情他们是想借着王初的人情来招揽慕容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