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除夕夜歌
转眼，已是康熙四十四年的除夕。我在这个宫里，已一年有余。我以为我会因为长时间见不到姨妈而抓狂，然时间久了，宫外没有传进来任何消息，我的心倒是平静下来。正应了那句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宫中过年，规矩颇多，光是年前打扫之类的程序就冗杂繁琐，整个储秀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需擦拭干净，一些常年搁置不用的杂物都需要整理归纳。打扫这个活，在除夕夜之前的十多天就已陆续开始。 良妃的寝宫及储秀宫的偏殿都已全部打扫妥当，接下来就是各自打扫自己的住处。我和初夏因安置在一处，所以两人便有了明确打扫的范围，各自打扫自己那半边的屋子。 放在我床头的那个箱子已许久未打开过，那还是刚进宫来时胤祥找人给我安置的，放了几件我在宫外时的衣服，在这宫中，从饮食到衣着，都是专门提供的，每年裁剪的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各两件，轮着穿已足够，况且又是统一着装，是以在宫外带进来的几件衣服一件也用不上。还放了些零碎的小玩意儿，都是平时用不着的，归置在那里面倒也干净。 我看了那箱子许久，终究还是把它打开了。面上躺着一封信，信封上无一字，抽出了里面的信纸，一行工整的梅花小楷跃然纸上，上书“愿君多采撷”一句诗，再无其他。 信封旁边一个雕着芙蕖花的檀香木盒子，静静的躺在那儿。将那盒子打开，一颗红豆石嵌在白色锦缎之中，鲜艳夺目。 我的脑海里闪现过四十三年的除夕夜，心中溢满了甜蜜，虽是隔了这许久，胸中那股甜蜜依旧汹涌澎湃，那晚场景又浮现在眼前。记忆一下子跳跃到了那个晚上…… 四十三年除夕，大雪到傍晚时分才停。宫中举行皇族家宴，一时间在冬天时渐渐萎靡的皇宫，又变得生动起来。 我和初夏跟着良妃前去赴宴，本来是只有我一人去伺候的，然良妃的身子不好，便叫了初夏一起去照顾着。到的那交泰殿的时候，许多人已陆续到了场。环顾四周，宫中各位娘娘竟是都穿着打扮的花枝招展，唯独良妃一人清淡的如同山间一枝迎风盛开的百合。 我斜眼旁观着这一群貌合神离的人，只觉得万分的可笑。这宫中没有任何情谊可言，这是我本就知道的事，然如今看来，更是觉得心寒万分，不要说嫔妃间如此，就算是亲兄弟间也没有一个真心的。 我站在角落里面，良妃由初夏伺候着入了席，一时间我就显得多余而无所事事，此时宫中又正开宴，嫔妃带来的一些宫女太监太多，就放到外面去等候，这样就不会使这大殿过于拥挤。我正准备着跟着人潮往外面去，转头瞥见胤祥正朝我招手，他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他自己，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遂对他点点头，又朝交泰殿西边指了指，他愣了一下，马上对我扯出个笑容，又随即点点头后，目送我离开。 交泰殿的西边是个小花园，此时众人又都在外面等候着主子们，不会乱跑，我便到了那花园与胤祥说话，自认应该不会被谁发现。 果真是霜前冷、雪后寒，那一堆堆被铲在路边的白雪，映衬着清冷的月色，给人一种更加寒冷的感觉。我瑟缩着脖子，瞧着远处那一点点慢慢移动的灯火，心中默数一遍那宫灯的数量，想着身边能跟随这么多奴才伺候的，除了康熙皇帝外再无他人。没想到康熙也会去赴宴，这样一来，我与胤祥碰面恐怕又得等上一段时间。 我实在冷的发抖，偏偏又无计可施。只得依靠着那花园小亭子的廊柱挡风。这儿的灯光很是昏暗，在我等了许久之后，才听见一个脚步声慢慢接近了，从柱子后面伸出脑袋来往外瞧，果真见着胤祥提着一盏红色宫灯，一脸笑意的往我这儿来。 我忙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那伤可好的差不多了？” 胤祥点点头，拉了我到一旁坐下，又伸手在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了我跟前，说：“打开看看。” 我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起送我东西，但又不知道如何问，就只好接过了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只见一副漂亮的银色梅花耳钉，仔细的安置在了一块丝质巾帕上，衬着月光，折射出一丝冰冷的银色光芒。 我盯着那耳钉许久，只觉得心中那份喜悦被慢慢放大，如同一个被慢慢注入空气的气球，逐渐在胸腔中膨胀开来。我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只是紧紧抓住了那个盒子，对胤祥道：“谢谢，但我却没什么好送给你的。” “难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许是他感觉到了我身上的寒意，便来拉了我的手往他的怀里放，一边帮我搓着手一边笑道：“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熔了一块银子罢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仍旧是过意不去的，总觉得欠了他的一样，若自己没有一点表示，定然会显得十分寒碜。脑子里转过了几十个念头，又仔细琢磨了许久，便开口问胤祥道：“要不我给你唱首曲子作为这新年的礼物如何？” “好啊。”他兴奋的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我感受着他有些颤抖的手掌，那温暖的感觉源源不断的从掌心送到了我的心上，竟是那么温暖贴心。 此时情景，我身上竟是忽然感觉不到一丝寒意……温暖舒适的如同暖春。 我清了清嗓子，凑近了他的耳旁对着他低低吟唱起来：“红豆生南国，是很遥远的事情。相思算什么，早无人在意……” 我静静地唱他静静地听，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叫做温馨的感觉。他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侧耳倾听着我发出的每一个音调，似迷失在什么东西里面一样，一动不动的就这么坐着看着我。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等一唱完，便立即回过头去看向别处，不远处那昏暗的灯光摇摇晃晃，只能将角落的一小部分照亮。我盯着那烛火的灯光影影绰绰，在那里似乎藏着些个什么一般，阴影处更是浓黑渐变过渡的不够自然，仿佛被人多涂了一层颜料一样。 我回过头来，胤祥依旧面带笑容，他将我的手从怀中拿出来，仔细叮嘱道：“手脚这样冷，又是大冬天，得仔细注意着自己的身子骨。” 点点头，只觉得此时心中溢满了幸福，无以言表。 我苦思冥想着要说些什么聊诉衷肠，胤祥却猛的一怕大腿，想起些什么来一般，急忙对我说：“四哥见我这会儿还没回去，定是要派人来找我了。对了，刚刚你唱的曲子可真好听，叫什么名字呢？” “叫红豆生南国，我……我姨妈教我唱的……”我扯出个笑容，对他道。胤祥一边起身一边对我道：“好，我记下了，等再过些时候，保准让你吃一惊！” 我将放在旁边的宫灯递给他，又去帮着他捋好了披风的衣襟，有些好奇的问他：“到底是什么呢？现在告诉我不成吗？” 他神秘的摇了摇头，一手提了宫灯，一手抓住了我的两只手，道：“不会过太久，你且等着就是，到时候你知道了是什么必然会欢喜，现在真的不能说。” 思绪又飘回到现在，我将那颗红豆石捧在手心里，想着当年它就这么静静的被放在门口，该就是胤祥听了那首歌后所说的要给我的惊喜。一首歌换来这么稀有的玉石，果真是赚大发了。 我将石头放回箱子里，又捡起那封只有一句诗，却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信，那工整的梅花小楷早已深深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初夏一声咳嗽使我的回忆戛然而止。等的那股子的甜蜜慢慢如同潮水一般退去，理智渐渐占领上风，再掐掐时间，这四十四年的除夕，竟已过去了大半天，再过半天就是康熙四十五年了…… ============================== 作者有话说：半夜更文果真是痛苦的事，还是求各位大大的票票和留言，还有收藏哦。 然后接下来的情节就有可能要转变女主命运了……嘿嘿，尽请期待哦！前面铺垫我都会在后面慢慢涉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