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隔雨相望
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胤祯要这么做，他不是一直帮着他八哥的么？而如今，毙鹰事件竟是这样的结局，让我始终不能够理解。 至于八阿哥倒了对于十四阿哥胤祯到底有什么好处，我想了许久未想出个头绪。直到有天我看见回廊下两只雀儿抢食吃，才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认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并没有直接接触到“财”这个东西，但是万里江山，那张椅子下面守着的绵延山河，那不都是“财”么？ 胤祯想翻身自己做主，看来他早就筹谋了许久，怕是从我与他说了那件事之后…… 或许是我之前劝解他的话起了作用，而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完全不在我的意料范围之内，一时间让我乱了阵脚，竟是没有了下一步的打算。 我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芭蕉随风轻轻动了一会儿，天上忽然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打的院子中本就枯黄败落的树叶落了一地。 我瑟缩着身子，想蜷缩的更紧些使自己更暖和一些。四个孩子都冻坏了，三个大孩子们紧挨着坐在一起取暖，云儿被我紧紧的抱着，小脸也被冻的微微泛红。 我将窗子关上，林大娘正从外面进来看见我们这群人这么冻的模样，有些不忍心的样子。她挨着我坐了下来，拿了一只鞋子纳鞋底。我与她说起了家长里短，又聊起了以前的一些不甚重要的往事。 “大娘以前在哪儿当差？”我问。 林大娘停下手中的活，笑了笑，伸手去逗弄了一下云儿，道：“在一户大人家里面当嬷嬷，奴婢家那口子现在还在那儿。” “日子还过的去吧？”我又问，但是心里到底带了些愧疚，恐怕如今的境况，真是与她之前的毫不能相比。 “日子还过的去，只不过家里有个败家的儿子，有点闹心。”她说的有些苦涩，轻叹了口气，道。 我点点头，慈母难道真的多败儿？瞧她这副模样，也不像是个不会教育孩子的母亲。我脑子里胡思乱想，想着她怎么就肯到了这儿来。如此的念头一出来，就越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暗地里帮助着我们。 我想试探着问她，想了想措辞，终于开了口：“你照顾我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是要回到原来的那个地方了吧？” “王……”她顿了顿，虽是一个字，我还是听清了她发的到底是什么音。只听她面色露了一抹尴尬后又恢复如常，道：“是该回去的。不过，能在这儿照顾福晋，是奴婢的福气。那深宅大院中，勾心斗角的，哪有这儿自在？个个儿都藏着心呢。”说完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大宅门里面的那些龌龊事，这府邸原本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如今萧条了，就没人有兴致再去争斗些什么。 弘昌搂着弘暾弘晈乖巧的坐着，如今他已经八岁了，按着古代的说法，已经能算是个小伙子了。 我静静看着弘昌他们俩，有些心酸。 林大娘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了这样的场景，也唏嘘不已。她轻轻的放下了鞋底，对着弘昌招了招手，弘昌点头走过去，将怀中的弘暾弘晈交给了我。 林大娘将弘昌紧紧的搂在怀里，轻轻哄着他睡一会儿，弘昌勉强睁着有些犯困的眼睛，躲在林大娘的怀里问我：“福晋，阿玛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额娘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呢？” 听他这么问，我无法回答他，我也很想胤祥，但是却不能够天天见他。上次一别之后，又是许久未见他了。我微笑着安慰他：“你阿玛和额娘……不久就会回来的，等你长成了大小伙子，娶媳妇的时候，他们就回家了……”我实在不是很会安慰人，至少面对着那张充满的期盼的小脸时我实在说不出慌。弘昌有些兴奋，原本有些迷糊的眼睛瞬间就瞪的老大，高兴的说：“福晋，我什么时候能娶媳妇呢？如果今天娶媳妇，阿玛和额娘今天就能够回来吗？” 我笑笑，有些无奈，说：“傻孩子，该娶媳妇的时候，福晋自然会给你娶的。”我坐过一些，靠近了他，摸了摸他的头，说：“弘昌现在还小，要把自己的变得强大，福晋才会给你娶媳妇哦。到时候你阿玛和额娘看见了这么强壮的弘昌，才会很开心嘛。”我轻轻对他说：“躲在嬷嬷怀里睡一会儿吧。” 弘昌点了点头，果然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弘暾听见了我们的谈话，也吵着要娶媳妇，要见他阿玛，我又无奈的哄了好一会儿。幸好弘晈和云儿都不懂什么叫娶媳妇，在他们的概念中也没有阿玛这个词儿，弘晈轻轻依偎在弘暾的身边，眨巴着眼睛看着弘暾在那儿闹腾。 外面响起了狗叫声，伴着雨哗啦啦的声音不是很明显。隔壁门头上的阿黄向来很乖巧，平时都十分的安静。自然就没有出现过如同今天这样狂吠的情景。我觉得有些奇怪，将依偎在怀中的三个孩子交给了林大娘，自己起身往外面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冬雨又冷又大，从屋顶上直直的坠落下来，掉到地上直接坠出了一朵朵的水花。这样的天气我有些无奈，大冬天下这么大的雨纯属稀罕，莺儿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把伞，我打着往前院走。 雨湿了我的袍子衣角，我轻轻的踏在比较干燥的地方慢慢前行，听着那犬吠慢慢的近了，马上跑到一处屋檐下将伞合上了，轻轻打开了门往外面看。顺着那门缝一点点往上面瞧，黑色的官靴，鞋头都被雨打湿了，一袭青色的棉袍，袍子的衣角上被溅了雨水，显出深色的水印来。他弯着身子正在放什么东西在地上，门被我忽然打开，显得有些无措和尴尬。他弯着腰，抬头看着我，墨玉般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慌乱。披风的边角滑落下来，将他白皙的手猛的盖住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慢慢直起了身子，收拾了刚刚的慌乱和尴尬，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到了雨帘子里。雨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下来，滴在了衣领上。 我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篮子，不过是个普通的篮子，口径处用蓝色的麻布盖住了，只露了一个股囊囊的形状。算一算日子，今天竟又是月半了。 我冷冷的盯着他，他凉凉的、平淡的说：“那只畜生，狂吠的厉害。”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阿黄，平日恐怕都是他叫人送来，阿黄见了那个熟悉的人，自然不会叫的那么厉害，而这次胤禛亲自来，它不认识他，自然叫的厉害了些。 “谢谢你每个月送来的东西，不过我们有手有脚，不需要人的救济。还请以后不要送过来了……”我将门再打开一些，将整个人都现在他面前，轻轻对他福了个身子，从地上捡起那个篮子递还给他。而手伸在那儿胤禛却半天没有接，我低下身子将篮子放到干燥的地方，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 雨水已经随着他的额头湿遍了整个肩膀，这样的他显得更悲情一些，少了平时的那些肃杀与冷气，落魄了许多。他的嘴角呈一条直线，薄薄的，没有一点弯曲的弧度。我就这样保持着回头的姿势，我觉得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表情了，他冷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十三弟……还有那几个孩子！” “谢谢王爷，我们这群女人还能够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孩子，您只需替我照顾好爷就好。”我强制着松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松不开。他将手握的更紧，眉头已经皱的紧紧的，他后面的小厮看见自己的爷在雨中，马上跑过来要给他打伞，却被胤禛喝退，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他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嘴巴轻轻掀动，溜出来一句话：“他是我弟弟，他的亲眷我自然也要照顾。”说完猛的将我的手松开。我狠狠的后退了几步，用手抵住了墙才勉强站直了身子，余光看见林大娘抱着云儿站在离我不远处的门口望着我们。她看胤禛的眼神有些逃避，一个劲儿的抱着云儿，一动也不动。 “那是你刚出生的小女儿？”他回头看见林大娘手中的云儿，问我。我本不想回答他，但是他看我的眼神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长的太弱了……”他又说。我有些紧张的看向云儿，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那张小脸是又黄又瘦，不禁冉冉升起一股愧意。我慌乱的要去抱云儿，脚步有些踉跄。我不想让胤禛再看到云儿，现在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一种说不清的惶恐。 “好好照顾她，不然……”他带着近乎一种威胁的语气。我低头咬着牙不答话，只将云儿从林大娘的手中抱过了，伞都来不及拿，快步往屋子里面跑。脑子里已经慌张的没有一点理智。胤禛的那张脸给我一种无形的压力，如果我不逃离他的视线范围，恐怕会被他神吞活剥！ 直到我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想起刚刚的情形，又想起之前林大娘第一次来这儿的情形，终于明白，她之前说漏两次嘴的那个“王”字后面跟的应该是“爷”字，而胤禛承认了每逢十五送东西来，而刚刚林大娘逃避的眼神，让我更加确定了她原来是胤禛府上的人。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越发的害怕起来。身边忽然来了一个陌生人说要帮助你，而这个人，竟是自己敌人的卧底，在身边潜伏了这么长时间，想想都后怕。怕是许多事都被她反应上去了…… 我低头瞧着睁着眼睛四处乱看的云儿，心头笼罩一抹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