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花有重的桃花
这个年,过得悄然无声,晋宁却是直到初三,这才过来看她,随身只携了一盒宫中御制的糕点。 见了初七,便说起缘故来,原来除夕那日午时,宫里头便传了旨,说是延郡王不在家中,王府冷清,传唤了晋懋与晋宁兄妹入宫去过这个年。 却是直到初三,兄妹二人这才辞了出来。晋宁一出宫门,也懒得回家,便直奔花枝胡同而来。 初七见了她,也自高兴,便打开了晋宁带的糕点,又叫三翠沏茶。二人坐下,说了一回话,初七便说到当日答应晋宁所绣的那四幅插屏。 原来她这几日闲着无事,除了初一那日不好拈针动线,因此不曾刺绣外,其他时间便都花在了那四幅插屏上。 原是初二那日刚刚绣好,才刚托了花有重拿去配上紫檀木架,想来这几日便可拿到手了。 晋宁听她说起那四幅插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先前初七曾说过等过完年一应十五全部交待妥了便是离去之时,想到这里晋宁不觉怔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两眼一亮拉着初七道:“初七,你可知京中有个上巳节,是在三月初三日的!” 初七点了点头,三月三上巳日,她还是略知一二的。不过源城偏近南方,不比京城的开放,礼教大防甚严,因此春来上巳例行的游春踏青却是极少大户人家小姐参与。 京城上巳则不然,京中王公贵女,千金小姐,无不踊跃,且个个衣着华丽,打扮入时,颇有比美之意。 晋宁满脸带笑的牵住她手道:“别的我是不管的,上巳那日,你必要陪我一道!” 初七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略一沉吟着算一算,便是想走,也还是有许多事情需要同花有重商量交待。 如此一来,最快也要到二月中才得完事,上巳也不过是三月三,其实也耽误不了多少时日,况且离去在即她也实在没有必要在这新年里头扫了晋宁的兴,故而也就应允了下来。 金晋一朝从来最重年节,每至除夕,宫中往往便要赐下许多菜肴给各文武大臣、王公贵胄,大年初一一早的大朝会完后,便是长达半月之久的年节。 这期间,京中各大商铺酒楼也大多关门歇业,直到大年初十之后,才会商铺陆续开业,因多数人家,总有年前制新衣的说法,因此新年过后总有一段时间生意较为清淡,因此似霓裳这等的绸缎、成衣铺子,往往会在正月里赏完花灯才会重新开业。 晋宁毕竟是延郡王府的郡主,正月里头自也少不了应酬,也不能常来。因此正月里的前几日,初七过的甚是轻松。 直到正月初六那日,初七正坐在房中,与三翠四翠说笑。因天气寒冷,她脚下生了一只小火盆,三人闲闲无事,特意自小厨房讨了些板栗、花生、山芋之类,又弄了一只铁丝网,将坚果放在铁丝网上,时不时的用铁夹子翻个身,慢慢的烘烤着。 火苗哔哔剥剥的响着,时不时的爆出脆响,坚果的香气便溢散开来,屋内气氛分外悠然。 三翠看着火盆忍不住笑着叹道:“若是宁郡主在,见了这些,可不知会觉得多么有趣呢?” 闻言,初七淡淡的笑着,拿铁夹子小心的将那只已烤的香气扑鼻的山芋翻转了一下随口道:“我小的时候,娘忙着做府中的女红,有时便顾不上我们。那时候阳阳还不懂事,有时会闹着要娘,我便跟厨房的张婶寻些东西来,就这么哄着他!” 那时候,其实过的也挺好。源城是在南方,她们住的小院子里头,还长了两棵不大的白果树。秋天的时候,总能收上一篓子的白果。绣娘便小心的收好了,等到冬天的时候留给他们爆了吃。 官闻景兄妹两个时时会过来,盈朝总是欢快的叫着,抢着吃山芋,阳阳也总是等不及山芋烤好,只是闹着要吃,于是就这么半生半熟的吃了下去。他身体又不好,到了晚上,总是胃胀得厉害,于是绣娘只得叹着气,慢慢的给他揉肚子…… 官闻景……她弯了弯唇角,想起他其实也很喜欢吃这些东西,不过他年纪最长,通常总会让着盈朝和阳阳,只是在一边剥着有些焦黄的花生与微微清苦的白果…… 四翠拿了铁钎,将铁丝网上已经烤熟的花生拨在了一边,笑道:“这花生不能再烤了,再烤,可就成了黑焦炭,吃不得了!” 初七听得也笑了起来,正要取笑她几句,外头却传来一个清清脆脆的女声:“初七姑娘!” 听那声音甚是耳熟,似乎是花有重身边的大丫鬟蓉儿,初七便连忙答应了一声,且笑道:“是蓉儿么,进来吧,你来的可巧,我这里正有好东西呢!” 要说这蓉儿是花有重新买的丫鬟,原是伺候官宦人家小姐的。后来那家因事破落,不得以,将家仆发卖,花有重见她乖觉聪慧,生的虽不如何出挑,五官却也端正清秀,便买了她来,放在家里伺候着。 蓉儿得了话便笑着推门进来,一见屋里的情景,不觉讶然笑道:“初七姑娘可真是会玩!” “看你说的!”初七嗔笑着起身指着火盆一边的锦杌,道:“快坐吧,花生刚烤熟,只等冷了就能吃了!” “我闻着这香气,倒还真是想吃,”蓉儿忙摇手笑道:“只是此刻却是没有闲的,说不得只有请三翠四翠替我留些,等忙完这阵我再来了!” “不得闲?”初七听了她这话这才觉得诧异,便问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说起来这蓉儿进府也有不少时日了,这丫头颇会做人,与她们院子走得又近,因此才刚她在门口叫唤时,初七只是以为花有重不在府中,蓉儿无事可干,便过来闲叙几句的。 此刻听了她这话,这才意会过来她过来想必是有事找自己的。 “可不是呢!”初七这样问,那蓉儿便忙笑着应道:“爷让我请初七姑娘出去待客呢!”
“待客?”初七讶然扬眉,她与这晋京里头实在无相熟之人,怎么会这会子忽然冒个客人出来:“待的是什么客?” “是城北乌记绸缎庄的乌东家!”蓉儿闻言答着,见初七拧了眉,便又笑道:“姑娘切勿误会了,今儿之所以来唤姑娘出去应个景,只因那乌东家非但带了妻子,更带了三个女儿来,爷看着没法子了,若使我待客,难免怠慢了乌家的两位小姐,这才请姑娘过去!” 原来如此,初七不得以,只好苦笑道:“既如此,我自不好不去,且待我换身衣服!” 一面说着,便急急起了身。她今儿原没打算出去,因此只穿了一件半旧的家常素色小棉袄,长发也只是随意挽了个髻,在屋里倒是无妨,若这样出去了,难免被人笑话。 蓉儿应着,笑着进去,帮她换了衣衫,又俐落的拿起梳子,开始帮她梳头。她原是伺候惯人的,论起这些手脚,自是比三翠俐落许多,三下两下,已替初七梳了个甚是雅致的倭堕髻,理好了衣衫,同时又迅速的将这事儿细细解释了一回。 原来这晋京素日风气开放,每至年节,多有人携了妻妾带了子女一同出门拜年。 虽说像花有重这样尚无妻室妾房的人家,通常有些身份的人家都不会如此,但经不起花有重早过了婚嫁之年,偏偏家中无妻无妾,又兼身家丰厚,更是出身豪门。 一些素有往来,家中又有待嫁女儿的人家自然也就动了心思,赶在年节上,特特的过来跑一趟。 名为拜年,其实暗地里却还存了其他心思。这些事儿,似花有重这般精明的人物,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只是他虽看了出来,却也不好在大过年时给人闭门羹,只得虚与委蛇一番。 如此一连数日,花有重实在有些吃不消了,这才想到家中还有个初七,倒也满可以拿出来挡挡这些事儿。 谁料还未来得及与初七商量,这乌东家便来拜访。要说人来也便罢了,旁人只带一个女儿,他可好,竟将三个女儿一道带了来。这一下自是将花有重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急急吩咐蓉儿过来搬救兵了。 这蓉儿口齿极是伶俐,一面给初七梳着头,一面将这些事儿一一说了出来,却是逗得三翠四翠在一边笑得倒跌。初七听得更是哭笑不得。 待到打扮完了,初七往镜中一看,不觉怔了一下。镜中映出的是一张精致秀丽的面容,眉目之间,隐约有几分绣娘的柔婉秀雅,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之色,却也算是一个清秀可人儿了。 她默默看着镜中人,不由的暗暗叹了口气:初七,原来一转眼你都已这么大了…… 站起身来,她与蓉儿出了门,临去之时,却忽然停了脚步,回头向三翠四翠交待道:“一会子这些东西烤好了,你们细细挑了送一份到西院去,余下的你们两个分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