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说客
看罢了桌屏后,她们二人仍回初七房里,泡了一壶清茶,闲坐聊天。要说此时初七自是以为晋宁果真对官闻景有意,虽然她原先早已瞧出了晋宁素来对官闻景格外上心,但此刻听她这样不假掩饰的承认,心底忍是不免有些惊诧的。 不过感情这方面的事,本就不过是各人自有缘法的想法,故而此刻想来,也就不过是笑笑便过去了也没再多问什么。 因为今日沈别宴的到来,也便勾起了她儿时的不少记忆,此时对着晋宁不免高高兴兴的提起幼时往事,连她自己幼时与官闻景,官盈朝在一起的种种情景也不避讳的一一说了出来,间中偶有涉及绣娘之处,却是不由的黯然神伤。 晋宁静静听着,她其实对官闻景还是颇有些好感的,否则也不肯这般处心积虑的撮合他与初七。此刻听起这些琐碎之事,不觉被逗得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感叹不已,倒也不觉苦闷。 二人谈兴愈浓,说笑之间,不知不觉便已过了二更天,初七听见外头隐约传来的更鼓之声,这才觉出倦意来,便使四翠到外头花厅去看看。不多一会,四翠回来,说花厅里头仍在喝酒叙谈,且晋懋已使人传了话回郡王府,说是今儿不回去,就留在花枝胡同了。 晋宁原就不打算回去了的,又得了晋懋这话,更是喜上眉梢当下便往初七床上一滚耍着赖一般道:“我大哥既不回去,我也就乐得不回了!” 初七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看着她这幅小孩心性,佯装着恼怒的样子赶她去洗漱。如此等她二人盥洗完了,便上床相依着睡了。 只是初七久惯独眠,忽然与人同榻,明明已是累极,一时却还是很不适应的难以入眠。辗转了片刻,忍不住低低的唤了一声:“晋宁!” 晋宁一听她出声,便忙瞪大了双眼笑嘻嘻的看着她应了一声,且道:“你也没睡着?” 原来她也还没有睡着,只是因为不愿惊醒初七,故而躺在床榻上闭目假寐,不曾言语,此刻听见初七说话,自然积极响应。 “今儿也不知怎么的,只是睡不着!”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初七苦笑着掖了掖被角说道。 晋宁听了这话,也不由的叹了口气,慢慢道:“我也是一样,说起来,自打云儿走了以后,我已有很多年没有与人睡在一处了!” 见她面色凄凄的模样,必定是想起了以前的旧事了。其实下午同她说起儿时的旧事时,初七便有些担心会惹得她想起旧事,此刻见她这幅模样,初七心里不由得有些悔恨不已。默默的想了一下,她不由的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这一声叹气倒忽的将晋宁的心思给惊醒了,晋宁侧翻身看着初七开口道:“初七,你不要理会花有为,他不是什么好人,有我在,必定为你选一个佳婿,让你下半生过得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至于姜煜桓,你还是莫要再想他了!” 初七忽然听她提起姜煜桓,倒不觉怔了一下。自己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主动想到过他了,甚至连他的五官容颜在记忆中也都有些褪色了。只是在心里,她仍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曾在她最困难的日子里,给了她信任与温存,让她觉得安心快活。 “晋宁,你说,忘记一个人,需要多少日子?”她低垂着头也不去看晋宁,闷闷的想了半晌,这才开口低声的问道。 晋宁听了这话,却是许久也没有答话,久到她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她才极小声的说道:“有些人,你可能一生也忘不了,而有些人,你也可能转头也就忘记了……”她的声音极轻极细,像是梦呓一般,轻轻缓缓的,让初七几乎怀疑说这话的人是不是正是晋宁。 二人都没再说话,各自闭了眼睛,不久也就沉沉的睡去了。 次日早上,晋宁便使人将那四幅桌屏小心的抬了回家。至于晋懋,因昨儿饮酒几乎一夜未眠,却是将近午时刚才醒来,因这日他还有事要办,喝了醒酒汤后,便匆匆去了。 晋懋走后不多久,便使人送来了许多珍奇补品,内中包括精巧的日常吃食,各色衣物锦缎之类。甚至还额外的送了两名容貌俊俏,举止得宜的丫鬟来,说是侍奉柳书颜的,弄得柳书颜大为局促不安。沈别宴倒也爽快,晋懋既送了,他居然也就照单全收。 甚至在私下宽慰柳书颜道:“延郡王府原也不差这些东西,放在府内闲置着也是浪费,至于丫鬟,只算借用,等我们离京再还他便是了!” 柳书颜听了这话,才没再言语。晋懋的人刚走,晋宁的东西便送了来。却并不单单只是昨儿所说的一只母鹿,而是一只母鹿,一只小鹿以及一个年约四旬的养鹿人。 初七眼见这阵仗,不由一阵无力。不过沈别宴与柳书颜的到来,还是让她心中很是欢喜,柳书颜性子外柔内刚,逼到尽头更是宁可玉碎不肯瓦全,但在平日却是温婉谦和极好相处。她此时又怀了身孕,逐日无事,便来与初七闲坐,二人便相偕做些婴孩衣物,倒也得趣。 初七想着常听人说起,怀孕之人不可久坐,便也时常邀她在宅内走动走动。宅子不算很大,也没有多少有趣物事,二人便时常过去看看那头稚弱可爱的小鹿。原来自打这鹿送了来,花有重无奈之余,只得在后院圈了一块不大的地方,作为鹿苑,专司养鹿。
初七见那小鹿实在极是可爱,与母鹿又是母子情深,不由触动情怀,便特意在几件婴孩的小衣裳上,加上了双鹿的形象,柳书颜见了,自也爱不释手,自己也跟着做了几件。绣工虽及不上初七,但也平整精致,显然从前也是下过功夫的。由此以来,她们二人的关系也愈加相契了。 至于沈别宴,他这次来京虽不愿大张旗鼓,却也有几个仍在京中的故旧好友得了消息,不免纷纷来探,一时竟是忙的不可开交,有时不免便会抱怨几句。柳书颜听了,却只是微笑,她知沈别宴不愿太多人知道他此次来京的最大原因,正是二人之间原先的叔嫂关系。 其实以沈别宴的性子,也未必在意别人如何看他,而他之所以如此,更多的却是不愿她被人投以异样的眼神。只是他却不知道,自打自己痛下决心杀了沈别夜后,从前的那个柳书颜便已死了。侥幸活下来的柳书颜,早已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她了。 这日,初七正与柳书颜在院内相偕而坐,慢慢的低头做着女红。温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有种泡在温水中的感觉,浑身暖洋洋的,无比舒泰。初七不由放下手中的针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已快三月了,春光熙熙,院子里的桃李也打了花苞儿,隐隐的透出一股花木的清气。 柳书颜见她歇了手,便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含笑抬头道:“怎么?累了?” 初七笑着摇了摇头,略带感伤道:“只是忽然有些舍不得这里!”她在这个小院里头已住了快一年了,想到四月以后,自己可能便要永远离开这里,心中又怎能不觉得不舍? 柳书颜早知她的打算,不由的微微一笑道:“那就不要离开了,留在这里吧!” 初七抿了抿唇,微微想了想却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不,此处虽好却终非吾乡!”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中却不由得一片恍惚。此处虽好却终非吾乡……然而这偌大的天下,又有哪里说得上是她的家乡呢?而我的家乡,究竟是这里,还是从前的那个花花世界,她自己也都有些弄不明白了。 柳书颜犹豫片刻,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初七,有句话,有重跟别宴早就对我说过了,只是我一直觉得不知该怎么对你说,因此就一直没有对你提过!” 见她这幅样子,初七惊了一下,心底隐约也猜出了半分她要说的过。闷头想了想,过了半日她这才缓缓才道:“柳jiejie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