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错认
将水壶放在取水的竹管下，装满一壶山泉，然后带着这壶山泉回到桌边，置于小炉上，拨了拨炉中的煤炭让火开始旺起来，烧水，烫杯，在茶壶中放入茶叶，倒入沸水……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轻闲自在，没有半点磕磕绊绊的地方，优雅至极，令人赏心悦目。 直到叶瑛将一杯茶水推送到面前时，舒靖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双目失明吗？”不是她故意戳人疮疤，实在是叶瑛的表现完全不像个瞎子，煮水泡茶什么的流畅到跟正常人没两样。 叶瑛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说：“是的。”笑容里看不出一丝的勉强，显然是真的没把舒靖这么唐突的问话放在心上。 瑶光看着眼前的茶水，品了一口后放下茶杯，眼神闪了闪，最后直直地看向叶瑛，决定直入主题：“是先天失明，还是后来才失明的？” 愣了一下，叶瑛轻笑了起来：“后来才失明的。”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瑶光抿了抿唇，看着叶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叶瑛似乎知道瑶光要问什么，笑着说：“虽然被取走了视力，但我并没有任何怨恨。”说这话时，叶瑛的笑容依旧温和，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暖和起来。 舒靖和唐果同时一愣，瑶光却垂下眼帘，轻轻地叹了口气：“果然……”顿了顿，瑶光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恨？”就算她对凡间再不了解，也知道视力对人来说有多么重要，被别人弄瞎眼睛的话，产生憎恨的情绪是再正常不过了。叶瑛的反应，超出了瑶光的预料。 叶瑛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盏，笑容依旧温和，悠悠然地说：“我眼睛瞎了，心可没瞎。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心里清楚着。” 瑶光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那，取走你视力的人，是谁？” “你是问凤娘吗？”叶瑛“看”向瑶光，嘴角微微扬起，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很是怀念地说道：“凤娘说，如果日后遇见一个叫‘瑶光’的女孩问她的事，就告诉对方——不要被过去所束缚，否则的话，‘他’走得也不安心。” 凤娘？凤……这个姓氏……是她！ 这么说来，她口中所说的“他”就是…… 瑶光怔怔的看着叶瑛对着她微笑的面容。这个容貌，这个笑容，是如此熟悉。看着叶瑛，瑶光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落了下来，把舒靖唬了一跳——从小到大，这可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个冷冰冰得几乎没有半点人气的双生meimei掉眼泪，顿时慌了手脚：“阿容，你怎么了？” 非常罕见的，瑶光没有理会舒靖的问话，而是急切地向叶瑛追问：“娲……”似乎想到什么，瑶光把具体的称呼吞了下去，只是一迭声地问：“她还说了什么？”叶瑛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瑶光向前，取出手绢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凤娘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说，如果哪天我遇见你的话，一定要多多照顾你。她很不放心你。” 瑶光仰着头，放任叶瑛的动作，只是看着他的脸，听着他温柔的声音，瑶光一阵恍神，过去和现在再次重叠，眼泪不由自主地又落了下来。就算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绝对不是那一位，但瑶光依旧止不住眼泪。 叶瑛清楚地知道，瑶光的眼泪是为另一个人掉的，为了另一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人。虽然对此很是不满，但对着瑶光哭泣的面孔，叶瑛的心还是软了下来，在心底轻叹一声，拍了拍瑶光的头，柔声哄道：“乖，别哭了。”罢了，不过是个孩子，就顺着她一回吧。 舒靖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生meimei红了脸，非常柔顺地“嗯”了一声，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了。反倒是唐果，因为跟瑶光不熟悉，倒不觉得有什么奇异之处。 叶瑛听到瑶光应答的声音，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擦干净她脸庞上的泪渍：“好孩子。” 舒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你才多大，就喊阿容孩子。” 叶瑛一愣，低头算了算，道：“如果凤娘没说错的话，我比你们两个刚刚好大六岁。” “十四岁？”舒靖一挑眉：“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和阿容几岁？” 回答她的却是瑶光：“她告诉你的？” 叶瑛轻轻地点头，说：“我六岁生日那天晚上，凤娘带着我在这里赏月观星的时候，跟我说，”叶瑛学着凤娘的语气道：“‘瑶光那丫头出生了’。” 舒靖一愣，问：“你是七月初七生日？” “是的，七月初七，七夕女儿节。”叶瑛点头确认。 舒靖不可思议道：“那个凤娘，是怎么知道那天晚上阿容出生了？” 瑶光一脸的理所当然：“她当然知道。我下凡的时候多大的动静，只要不是瞎子，对星相有些了解的，都知道我在七夕那天降生于世。” 唐果一愣，吃惊地抬起头来看向瑶光：“下凡？” 瑶光瞬间语塞，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向叶瑛，向他寻求帮助。唐果的存在感太低了，瑶光就习惯性地没有太过注意用词，反正舒靖向来都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听到了当没听到的。以后得注意了。瑶光懊恼地想着。 就算看不见，叶瑛也似乎注意到了瑶光的求助，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瑶光可以和我说下，动静到底有多大吗？” 瑶光想了想，这回注意了措词：“我出生的那一瞬间，星相之中，瑶光星大亮，遮掩住了其他星辰的光芒，意味着此刻出生的人，兵星照命，一生杀伐。” 舒靖瞬间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一生杀伐？怎么可以！”她的meimei，怎么可以拥有这样的命运！ 瑶光自己却毫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道：“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