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练字风波

    宁婉虽说三岁了，可这不是实龄，但也快了，宁婉的生日就在这几天。因为不够三岁，所以没有去上幼稚园，周末里宁爸爸宁mama都不用上班，在家陪着宁婉。宁婉不想去萧齐家玩，一则知道这友谊不长久，不想徒增伤感，二则，萧齐现在也就是一四岁的奶娃娃，长得又不是特别漂亮让人有蹂躏欲的正太，还有那结结实实的少爷脾气，宁婉实在是不想生受。

    正想着要找什么借口留在家里呢，宁mama却已经微笑又带着点惊奇地看着宁婉，“还在家里？还没走？”

    瞧您说的，恨不得我走了。宁婉在心里哀叹口气，从前实在是太黏着萧齐了，现在这样反而惹人怀疑。宁婉心里定了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宁mama的小心肝颤了颤，直觉宁婉一定有事求人。但还是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如和煦的风拂面，“宝宝，怎么啦？”

    宁婉瘪了瘪嘴，“mama都不喜欢我了~”

    宁mama赶紧把宁婉搂在怀里，“怎么会？婉婉是mama最爱的宝宝啊。”

    “那你还迫不及待地把我赶出去？”宁婉从宁mama的怀里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宁mama好奇又好笑，“你想怎么样吧？”

    “嘻嘻，嘻嘻，mama~”宁婉撒着娇。宁mama无奈地笑，“和我们这些老人家有什么好玩的？”

    “不老，不老！mama最年轻了！”

    “这孩子。”宁mama没辙，“说吧，想要什么？”

    “我听叔叔阿姨们说，爸爸的字写得很好，不如让爸爸教我写字吧？”

    宁mama这下更惊奇了，“你能坐得住？”

    宁婉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地，宁mama反而笑了，“你爸爸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其实宁爸爸真的是个大才子。宁爸爸写得一手好字。前世宁婉每逢见到宁爸爸写字，就没有人不夸的。宁爸爸的行书，楷书都写得极好，曾经是天大书法协会会长，草书据闻写得也不错。宁爸爸家境尤其贫寒，真正的家徒四壁。宁爸爸的字就是在没有条件创造条件里练出来的。宁爸爸小时候家里没有纸笔，就用枯枝在泥巴地上写。为了找个启蒙老师，其中辛酸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宁婉前世就被宁爸爸压着练字，可是宁婉没有长性，很快就放弃了。长大后，宁婉的字写得不好一直是宁爸爸不喜宁婉的原因之一，可能更是心病。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写这样一手烂字。他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女儿条件这么好却不肯用功，实在让他失望至极。

    事实上，宁婉的字写得并不烂，虽赶不上宁爸爸的字，但还算工整。而且正如人说字如其人，宁婉的字方方正正，宁折不弯，颇有风骨，跟宁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倒是颇有相似。但是宁爸爸在对比之下，还是很难接受宁婉的字，也只是比普通人的字稍微好看些，绝对称不上书法二字。落差太大，所以很难接受。

    虽然宁爸爸的书法很好，可是前世却不是宁爸爸帮宁婉启的蒙。事实上，宁爸爸没有教过宁婉一天书法，因为他实在太忙了。等到他稍微有点闲下来，宁婉已经大了，宁爸爸觉得宁婉的字已经定性了，除了失望也提不起什么教的兴致。

    这一世，就从书法开始改变吧。

    买了宣纸墨水，宁爸爸才刚起床，看见宁婉，颇有些忡愣，又看见客厅饭桌上铺展开来的宣纸，更觉疑惑了。“这是怎么回事？”

    宁mama微笑抿嘴，“宝宝要跟你学书法呢。”

    宁爸爸也笑，“不会又是三分钟热度吧。学书法可是不许放弃的。”但可以看得出宁爸爸很高兴，眉眼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宁爸爸最自豪的就是他的一手好字，还有一手锦绣文章，后来即便再忙，他也不曾落下。

    “好，好，好！”宁爸爸连说三个好字，连洗漱都不曾，兴冲冲地就要教宁婉。“首先给我坐直喽！”

    宁mama赶忙推他去洗漱，“也不怕熏着孩子了……”

    宁爸爸过来的时候，宁婉已经正襟危坐，铺好了报纸，上面铺了宣纸，旁边是厚厚的一叠宣纸，还有墨汁。宁婉蘸好了笔，侧首看着宁爸爸。

    宁爸爸满意地点头，“写字从姿势开始。所谓坐有坐姿，站有站姿。写毛笔字这姿势不好，就别想有气势，这字，也不可能写得好。你现在做的就很好。坐姿，就是八个字，臂开，身直，头正，足安。你的手臂还要稍稍放开，对，就是这样。你写个字来看看先。”

    宁婉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写什么字。现在自己当然是什么字都会写，问题是三岁的宁婉会写什么字，甚至她认得多少字都是谜一样的事情啊。宁婉继续眨眼，无辜地看着宁爸爸。

    宁爸爸无奈地笑，“还真是一时兴起啊？连字都不会写，就要学书法了。连走路都不会，就要学跑步了。”宁爸爸低叹口气。拾起另一支狼毫笔，蘸了蘸墨水，在宁外宣纸的右上方写了一个小小的“宁”字。兴许是为了让宁婉看得更清楚些，这宁字横是横，竖是竖，一横也不是一横到顶，平直无趣，起笔处略有些钩尖，笔直地拉过来，力透宣纸，结尾处深深地一顿。宁婉也提起手中的羊毫，学着宁爸爸的样子，写了个宁字。这一上手，才发现手抖得厉害，小小的手完全无法控制般，宁婉咬着牙，用左手握着右手臂，才勉强把这宁字写完。果然还是太小了么？可是现在要宁婉拿铅笔写字，也抖得厉害，力不从心吧。

    这“宁”字写得惨不忍睹，宁婉前世的毛笔字就写得够惨的啦，这个宁字却连前世的十分之一，哦不，百分之一都不如。抖动得歪七扭八，横不成横，竖不成竖，像无数只毛毛虫攀爬其上。

    宁爸爸却惊讶地“咦”了一声，满是赞叹的样子，“不错！不错！果然是我的女儿。这字写得颇有风骨啊。”

    这么歪七扭八，能看出来是个“宁”字都不错了，还能看出风骨来？真是厉害。宁婉心里暗自吐槽着，脸上却不由得带了出来，苦兮兮地。

    宁爸爸讶然失笑，“你才不到三岁，字能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说是天才也不为过，怎么能跟爸爸比呢？爸爸是大人，又练了几十年的字了，对笔的控制力跟你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你拿着笔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抖得慌？这就对了。你年纪太小，练几年就好了。要是你一上手，就跟爸爸写得一样，那爸爸这字不白练啦？”说着又安抚似地摸摸宁婉的头，“不错，真是个可塑之才！既然你有这方面的才华，那就更要好好培养了，可不能荒废了。”也不知道是说给宁婉听，还是自言自语。

    宁爸爸先教了宁婉抓笔的方法，要紧而松。宁爸爸认为抓笔要紧，这样写字才有力度，但是也要适当地放松，方便整体布局，挥洒自如，是在对笔有绝对控制力的情况下适当放松。果然人家说字如其人，宁爸爸喜欢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就算放权，也是形式上的放权，就是一个抓笔杆子，就能看出来。这样的握笔方法对臂力是极大的考验。宁婉本身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手没力，一直写不好，却也不气馁，自有一股子沉着与倔强。宁爸爸看了暗自点头。

    宁爸爸提倡下笔要深，在二分笔与三分笔之间。宁婉对笔的控制力不够，很难把握。

    其实上一世，宁婉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宁婉为人浮躁，宁爸爸宁mama再三寻访，找到一个卖字画的老先生，书法写得极好。但人家不肯收宁婉。看着宁婉写了几个字，就婉拒了，估计就是看出了宁婉的浮躁，料定她坚持不下来。后来宁爸爸就撒手不管了，宁mama又找到一个教书法的机构，只要有钱就可以上，一个班十来个孩子，哪里管得过来。根本不教什么抓笔握笔的，写出字来就行，谁管你。宁婉上了一个寒假就不肯再报名了。练书法这事也就搁置了下来，等到后悔，远远来不及了！

    宁婉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知道今生宁爸爸一定会重视她，因为认定了她有天分，不会再放任她随波逐流。宁婉想要练字，因为宁婉前世不明白，一手好字在宁爸爸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这也是私心。但事实上，练字本身就很能修身养性，而且借着练字誊写的机会，宁婉也能接触到很多中国古典名著，譬如《三字经》《增广贤文》《论语》《大学》《中庸》《史记》《汉书》之流。

    宁婉知道，十年后，汉学流行，很多私塾兴起，就是拿这些书来启蒙的。但是现在这个观念不太流行，自己一个三岁稚儿，不认识几个字，贸贸然提出要看这些书，除了让宁爸爸好不容易形成的宁婉终于不好高骛远的形象打破以外，再无其他益处。况且，可能会引发更为严重的后果，事为反常即为妖。宁婉骨子里跟宁爸爸一样多疑，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把柄交到别人手中去的。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

    况且誊写之时还能问一下习字老师，譬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字怎么念，诸如此类。虽然宁婉已经读了两年大学，而且前世宁婉爱好文学，这些书目的一些经典篇目宁婉也有翻看过，甚至誊写过。远的不说，就说《史记》，因为时代久远，很多繁字，甚至通假字，在古汉语字典上都是没有的，宁婉还得专门去图书馆找辞海。翻译也有多重意思，多种理解，学术界都不一定达成共识，宁婉就只有把几种翻译都拿了来对照，然后不停地读，不停地念，本着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自欺欺人，得过且过的心态来自己找一种理解方式。宁婉也想背，可是宁婉记忆力本身就不好，二十的时候记忆力已经远远不如儿时。而且古文繁复，篇幅又长，宁婉很努力，也总是背不下来。

    现在上天给了宁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是宁婉又没有了前世的学习资源了，就说辞海就没有。而且真的像前世那样学习，顶着个三岁的身子，真的会吓死人的。所以宁婉需要一个老师，练字就是绝佳的借口。一般字写得好的老先生都是受着古典教育长大的。宁婉今生就要将这些名著的经典篇章一一诵记。

    这样想着想着，宁婉笔下的字就更歪了，简直不忍猝读，显然心不在焉。

    宁爸爸就站在宁婉身后，更加心不在焉。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家里那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占据了，电视的声音是调了静音的，是为了不打扰宁婉练字。但是宁爸爸现在耳畔轰鸣，只怕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中国证监会与******有关部门就稳定和发展股市做出决策，决策内容包括，当年内暂停新股发行和上市；严格控制上市公司配股规模；采取措施扩大入市资金范围…….”

    宁爸爸就这样直挺挺地站在宁婉身后，一会儿是狂喜，一会儿是神思凝重，忽冷忽热，阴晴变幻，所有的表情交替出现在脸上，好像已经顾不得旁人。平时的冷静自持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家里的电话急促的响着，响了很久，宁爸爸都没有反应，整个人木木的，仿佛已经进入虚空。

    宁婉疑惑地看着宁爸爸，捅了捅他，没反应，再捅了捅他。宁爸爸终于回魂了，一脸慈爱之色地看着宁婉“宝宝，怎么了？”

    宁婉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电话机，“爸爸，电话。响了很久了。”

    那电话也是奇怪，响了停，停了响，就好像打一场战役一般，永不言弃。宁爸爸深吸了口气，拿起电话，“喂........”

    却原来是宁mama，新闻把她的理智也炸飞了，一贯的温柔平和现在除了颤抖，还是颤抖。

    “只有两种可能，大涨，或者大跌…….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