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连夜过关
宁爸爸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兀自望着窗外。 凌晨两点的夜色，空气中都结了薄薄的霜，呼一口气，都觉得寒气逼人。宁爸爸只觉得透心的凉，这寒意，透入心脾，进入五脏，冷得他手脚都麻木了。如果，如果……他不敢去想这个如果，如果爱妻和孩子真的出了事，那么他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从前的执拗好像一瞬间豁然开朗。 上帝保佑。 今晚一点钟的样子，夜凉如水。宁爸爸在车间赶货，宁mama躺在床上，却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好像有人紧紧地攥着她的心脏。她急忙翻身下床，想要倒杯水喝，“玛利亚，玛利亚，你在吗？” 可是以往睡眠很浅的菲佣玛利亚却一声不响，似乎沉沉地进入了睡眠。 宁mama觉得脑子很沉，好像呼吸困难以后导致的大脑缺氧。她四肢麻木，只一味地想要下床，找到解脱的方式，却无疾而终。宁mama穿着睡袍，在床沿盲目地走着，大脑一片木然，她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些什么，只一味地想着，“水，水，我要喝水。兴许喝到水就好了。” 六个多月双胎的肚子压得宁mama沉甸甸地疼，生命的迹象好像在她体内里慢慢流逝。她有种茫然，隐隐约约竟然觉得，这胎儿是不该来到这世上的，这是逆天而为，所以这就是惩罚了！ 既然不该，就不能来到这世上！ 宁mama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摸到门沿，快了，就到客厅里了，很快就能喝到水了。她一手撑着门沿，一手扶着肚子。却听到肚子里平常有力的心跳声竟然消失无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怎么会这样！ 宁mama这次虽然怀的是双胎，可是比起三年前怀得宁婉身体还要好。两个孩子身体都很好，心跳极为有力。可能因为都是男孩的缘故吧。宁婉的身体有多好，宁mama是知道的。皮是皮了点，但是出生到现在，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仅有的几次去医院也是太调皮了，把自己弄伤了。 孩子身体好，就是做父母的最大的愿望，也是最大的财富。 肚子里这对孩子身体比宁婉还好，宁mama怎么能不高兴？连去做检查，医生也说少有孩子的心跳这么有力的，而且还是双胞胎，宁mama更是欣慰。要知道，怀了双胞胎虽然高兴是高兴，但是在肚子里互相挤压，其中一个身体不好，或是两个身体都虚弱，是比较常见的。宁mama最担心的就是喜事反而变成伤心事了。 而且怀孕的时候最容易担心，宁mama也不例外。 但是现在，两个孩儿的心跳声竟然一同消失了，怎么能不让宁mama心慌呢？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就更乱了，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宁mama一下子摔了一跤，腹部一阵绞痛。宁mama躺在地上，渐渐流出溪流般潺潺的血水，意识也渐渐模糊了。宁mama感觉有一个白色如奶油般的影子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宁mama怀宁婉的时候有过经验，她知道，那是自己的灵魂，这一次，怕是没有人来救了吧。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细声但不断续地喊着“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 在失去意识以前，宁mama竟然想到了宁婉。要是自己走了，宁婉该要怎么办？这孩子看着冷心倔强，其实最是单纯，要是自己走了，宁婉不是要哭死了？ 宝宝，mama，对不起你。 *************************************************************************** 玛利亚半夜惊醒，走到客厅就发现那个大陆的夫人躺在地上，上面是一滩血水，“啊！！！！！”她惊叫一声，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给大陆的先生打电话。可是打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却完全没有回音。 救护车也久久不来，夫人躺在地上已经没有知觉了。这些天相处下来，玛利亚和夫人也有了点感情，却不知道怎么就一个晚上，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玛利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依然不停地给宁先生打电话，过了将近有十五分钟，终于一个年轻女人接起了电话，玛利亚感到一阵心寒，但还是把基本情况跟这个女人说明了，希望她把电话尽快给宁先生。 后来救护车来了，玛利亚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狭小的客厅里只剩下一滩血水。 *************************************************************************** 宁爸爸接了电话以后就回家拿了护照，连夜过关闸。宁婉睡得死沉死沉地，完全没有发现，安迪却发现了。宁爸爸不仅急，而且步子很乱，显然心都陷入一片慌乱。安迪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一贯淡定的先生都变成了这样，但是安迪有一点很肯定，就是宁家，出事了。 宁爸爸让司机连夜开车，到了渔城关闸，天突然下起了磅礴大雨。二月的天里，这样的雨，不仅潮而且寒冷，迷蒙漫天的雨海里，完全看不见人影。宁爸爸步子颠簸，一下车就让司机自己回去。 司机见宁爸爸怎么也走不稳，在泼天的大雨里撑着一把孤伞，分外凋零。司机叹了口气，打开门，扶住宁爸爸，“先生，夫人没事的。您，…..您快过关吧。” 宁爸爸的眼神仿佛没有焦距，过了很久，才汇焦，重重地点头，“知道了，阿生。你回去吧。” 凌晨的夜里，排队过关的人不是很多。尤其现在港城还没有回归，过关的机制非常严格，人就更少了。空荡荡的过关大厅，冰冷的白瓷地板，还有机械的盖章声。 “宁生？宁生？你没事卦？”过关人员皱着眉头看着宁爸爸，宁爸爸的神智恍惚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唔好意思，我有急事，得唔得快点？” 过关人员点了点头，因为现在港城还没有回归，从某种程度上说属于出国，所以过关管制得格外严格，不像后来一样大陆客压境，所以比较敷衍。 “甘夜啦，宁生急着过关做咩野啊？” “我老婆生了，难产，得唔得快点？” “你老婆港城人？” “唔系。先生。拜托你了，我无问题。很明显。我做生意噶，过佐好多次关闸了，护照上都有记录噶。今次人命关天，快点放我过啦。唔该晒啦！” 过关人员点点头，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才把护照还给宁爸爸，“宁生，可以了。” 宁爸爸深吸一口气，终于呼吸到了港城的空气，咸湿带着股大海的气息。宁爸爸招了招手，打了部车直接到了仁心医院，一件私立妇产医院。 宁mama还在手术室，宁爸爸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手术室上红色的灯亮得刺眼，骇人。 “您系宁生吗？您太太噶情况依家唔系很乐观。我地需要你签一份嘢。” 突然手术室上的灯急剧地变幻，尖锐地刺耳。一位护士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宁生，您太太意识不清醒。我们很难做。请问您要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如果要保小孩子，估计也只能保一位。” 宁爸爸的脸上阵红阵白，青白变幻，最后竟然显示出些许狰狞之色，咬着牙，久久说不出话来。 医院的医生护士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司空见惯，浑然不觉，也不打扰宁爸爸。 半饷，宁爸爸才咬牙，“保大人。” 这时，宁爸爸的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看，却是宁婉。宁爸爸冷静了许久，才走到医院外围，打开手机，“宝宝，怎么啦？爸爸今天公司赶货，很忙，回不了家，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赶紧睡觉，知道吗？” “爸爸，你的电话怎么显示是境外？你在港城？啊……mama出事了，对不对！” 宁爸爸一阵沉默，“不要胡思乱想，没有的事！赶紧给我睡觉！”说着就要挂电话，模模糊糊中，听见宁婉恍惚的声音，“前世，也是这个时候，也该是这个时候了……” 正该是，一命还一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