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在线阅读 - 第三十九章 十年怕井绳

第三十九章 十年怕井绳

    这是沈菊年第一次见到睡梦中的李群。

    合起的双眼藏起了眼底的锐意与冷漠,纤细的睫毛偶尔微颤,宛若欲振翅欲飞的蝴蝶。

    跟常人比起来,他的肤色略显苍白,鼻梁秀挺,薄唇色淡,一双漆黑的眼细长微挑,偶尔抬眼一扫来,便让人忍不住惊慌心跳,仿佛一根蜂针,轻轻扎了心脏一下,让人酸麻疼痛,他又迅速抽离而去——他的目光甚少为人停驻过,见过他如何对待旁人,再想他对着自己时淡淡的暖意,沈菊年便忍不住心想,自己在他心里,是不是与旁人不同?

    但每思及此,便不敢深想,因为不应该。

    他是她的师叔,而且,她已有了婚约,虽然那人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安州事变之后,萧娉婷出卖她之后,她心想,自己能倚靠的,只有他了。

    一个人走着,总是会有觉得累的时候,过去,她的倚靠是家人,在失去家人之后,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家人,自己唯一的依靠。

    或许她不如自己想象的坚强,她也有脆弱的时候,这个让人望之生畏的男子,却能让她觉得安心。

    缜密心思,玩弄人心……

    祝悠说的是他吗?

    或许她也不懂他,人本来就不只一面,而他在她面前只展现出最真善无害的一面,在朝堂之上,复又戴起另一张面具。

    那能够看到他真善一面的自己,是不是幸运的?

    这些日子来,她仿佛回到了萧府小院的那段时光,不知他有没有这种感觉。

    国邦初定,他每夜都要忙到很晚,书房里的灯火总是帝都里最后最后一盏熄灭的。天不亮,寒露深重之时,他又要匆匆出门上朝。

    冬日的太阳起得特别晚,窗外仍是暗蓝一片,她便隐约听到了他出门的声音,虽然他总是吩咐下人小心,安静,不要吵醒她,但无论声音如何细微,她还是会闻声清醒过来,然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门,听着声音悄悄远去,晨曦落在了窗纸上。

    直到日头西沉,才会见那一袭黑色的官袍迤逦了一地残阳墨影归来。

    他的脊梁挺得很直,却也掩不去一丝倦意,眉心微锁,似乎时时都在为什么事烦虑着,但见到她的时候,却会藏起眼底的心事,舒展了眉眼,对她柔和微笑。

    沈菊年静静望着他,初见时的那种心疼,又在心头轻轻咬了一口,酸痛得愈加厉害。

    但是祝悠的话却同时闪过她的脑海,蓦地让她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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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早些歇息吧。”晚诗为沈菊年端上碗甜汤,见沈菊年面有疲态,便柔声劝了一句。

    “嗯。”沈菊年笑了笑,抬头问她:“入画怎么样了?”

    晚诗面色一黯,轻轻摇了摇头:“也就那样吧,过几天便好了。”

    伤心过了,大哭一场,明天太阳照常升起,门前的雪染了尘埃,也会一点点消融。

    “你与她姐妹一场,多开导她吧。”

    说道姐妹二字,沈菊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晚诗点头说是,又不屑道:“七小姐和姑娘何尝不是姐妹一场?”

    沈菊年眉梢一动,抬眼看她:“你也看出来了?”

    晚诗点点头,“她说是来找姑娘,可一颗心尽放在大人身上,奴婢自小伺候人,看得出来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连她都看出来了,自己是不是太失败了?

    浅浅喝了口汤,沈菊年苦笑道:“我若早如你这般清醒便好,是自己心存妄想,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晚诗惊道:“姑娘被她害过?”

    沈菊年摇了摇头,“第一回,她非存心,我因祸得福。第二回,她虽存心,我并未受伤。我不会让她有第三回了。”

    晚诗气愤道:“那姑娘怎么还同她来往?应该大扫帚扫她出门!”

    “晚诗,你可要收起你这副神情,明日她必然来‘拜访’我。”沈菊年似笑非笑,“我同她虚与委蛇,不过不想大人为难。大人性情耿直,爱憎分明,萧四少于我有恩,与萧娉婷撕破脸,也是与萧府决裂。若让他知道……”沈菊年说到这里,顿了顿,却没再往下说了,只是望着烛火微微发怔。

    晚诗气道:“那姑娘未必太委屈了!还让萧家七小姐总寻了理由过来!”

    “委屈?”沈菊年眉心微蹙,“受得住,便不算委屈了。我知她性情,与其撕破脸,让她肆无忌惮地出手,还不如装作若无其事,她心里也有顾忌,我也能防着。”

    “她又有什么顾忌?如她这般不知耻的小姐还真是少见!”晚诗清秀的小脸满是气愤与不屑。“今日姑娘一人去萧府,奴婢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其实……

    主动去追求自己的姻缘,算不得无耻,只是她是在这个时代,她是萧府七小姐,而且,她使的手段太下作了。

    “我提着十二分精神应付便是,如今我是李府的人,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她不是还顾着‘姐妹’这层关系吗?”

    想到两人强打着笑脸应付彼此,暗中却各自藏了盾和剑,心里便不禁微微发涩。

    “唉……防不胜防,她若有心害您,您该怎么办呢?”

    “是啊,她若真有心,我又能如何呢?”沈菊年轻叹了口气,“至多见招拆招罢了。”

    晚诗服侍着沈菊年睡下,嘴里仍柔声劝道:“姑娘也不必十年怕井绳,那样的蛇又岂是到处都有的?”

    沈菊年定定望着她,也不答话。

    她真的是有些怕了。

    有一些人,在她面前毫不设防地坏着,但是是对别人使坏,让她以为,自己是她的心腹,是她自己人。

    有一些人,却可能在她面前柔弱恭谨,但是转过头来,把暗箭对准了自己。

    人心本就是极复杂的东西,她不敢说自己能看透。

    这世上真有牢不可破的感情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确实有些害怕。

    害怕眼前这张笑脸也是假的,害怕李群的关心……

    但愿只是她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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