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奇异的梦境
莫浅浅回过身，慢慢踱至床沿，坐下，忽觉浑身有种虚脱般的无力感，索性舒展双臂仰面躺下，她目光有些凝滞，愣愣地盯着床顶上粉色的幔帐，良久后，悠然一叹：“纪清浅，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啊——” 花梨木桌上的那盏青铜鎏金熏香炉不断飘出袅袅淡烟，香味清雅又飘渺，莫浅浅缓缓合上了眼帘，隐约间，她似乎梦见了什么—— “清儿jiejie、清儿jiejie——”一个年约七、八岁，穿着红色开襟短袄的小女孩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晃着手中的冰糖葫芦，跑向另一个穿着淡蓝色小袄的小女孩。 待红袄小女孩靠近那个蓝袄小女孩时，梦中的画面顿时仿若山谷中的迷雾散去后一般明晰。莫浅浅瞬间如同被夺去呼吸一般，惊住了——那蓝袄小女孩，分明就是孩童年纪的纪清浅！ 小纪清浅那时约摸八、九岁，个头较红袄小女孩略高些，她笑意盈盈地凑上前，粉嘟嘟的小嘴利索地从竹签上咬下一颗红山楂，咯吱咯吱地嚼着。那个红袄小女孩嘟着嘴，“唰”地将冰糖葫芦藏在身后，扮着鬼脸朝纪清浅道：“清儿jiejie就知道欺负甜儿。” “jiejie最疼的就是甜儿了，永远都不会欺负甜儿。”小纪清浅伸出粉嫩嫩的左手，轻轻地在那个唤作甜儿的红袄小女孩的脸上抚了两下，接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抽出来，手心展开，是一枚小巧的红色绢花。 “清儿jiejie对甜儿最好了。”红袄小女孩欢呼一声便从小纪清浅的手中抢过绢花，尔后仰着俏丽的小脸呵呵笑着。 莫浅浅微微蹙眉，好生奇怪，这个名唤“甜儿”的小女孩的眉眼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在哪儿见过呢？ 就在莫浅浅仍纠结于这有些熟悉又有些迷糊的面孔时，梦中的画面倏地变了—— 天色晦暗，雷雨交加，两个小女孩全身湿透地直立在雨中。这时，一位白衣女子撑着柄伞朝她俩走了过去。白衣女子的五官有些模糊，看得不甚真切，但她阴冷刺骨的嗓音却令莫浅浅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白衣女子冷冷地站在她俩面前，尔后，宽袖一扬，“哐啷”一声将两柄剑甩在她俩面前。 白衣女子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冷酷得仿佛是从地狱传出来的一样：“漠羽剑法，一个时辰。”言罢，当即转身离去，好似根本没瞧见两个小女孩在寒雨中瑟瑟发抖的无助的模样。 小纪清浅嘴唇苍白，哆嗦着蹲下身子拾起两柄剑，将其中一柄更为轻薄的剑递给了冻得有些恍惚的甜儿。 甜儿僵硬地接过剑，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轻颤着：“清、清儿jiejie，是、是甜儿犯的错，师傅她、她为什么要罚jiejie？” “是jiejie不、不好，没有照、照顾好甜儿，甜儿才不慎打、打翻师傅的药瓶。”小纪清浅牙齿打着颤，伸手拨开紧贴在甜儿额前的乱发，轻声哄着。 莫浅浅看着她俩小小的身影在细密的剑光中轻盈地跳跃着，心绪纷乱，原来纪清浅并不像她所认为的那样，是个呆板胆小、木讷怯懦的官家小姐，纪清浅的童年，竟有这样一段经历，那又为什么······ 画面再一次切换，似乎在梦中，莫浅浅这回所站的位置处在一个陌生的荒谷中，她看见小纪清浅趴在一个深壑旁，好似在朝某人大声地喊着话。 “喂——”小纪清浅小小的手指深深地扣进壑旁的岩土中，她面色有些惊慌，朝壑底大喊着，“你受伤了吗？你怎么会掉下去的呀？” “我的腿好像断了，我没力气——”壑底的幽暗处传来一声回应，听着是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莫浅浅见她左右观望一会儿，好像在寻找什么，忽然，见她摘下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双手持着剑柄，用力将其进深壑旁的岩缝中。 哦？是要做个记号么，果然是个冷静的孩子。莫浅浅站在一旁双手环胸，啧啧叹道，这小纪清浅倒还算机智，危机时刻知道怎样处理，留柄剑标识位置，然后再去向大人求助。 莫浅浅这边还抿着嘴，赞叹不已，却见小纪清浅小小的身影缓慢地向深壑靠近，手中还吃力地拖着什么东西，一路过来，将地面上那些枯黄的杂草蹭得“刷刷”直响。 待她走进了，莫浅浅才看清她手中拖拽着的正是其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长藤，擀面杖般粗壮，上面还布有细小的倒刺，根根泛着幽森的暗红色，就像龇牙咧嘴的吸血妖藤。 莫浅浅看着小纪清浅虽死死咬着牙且有些痛苦地拧着眉，但手中的动作却不曾犹豫。她粗喘着气终于将长藤拖至深壑旁，小手握着长藤，将其在剑柄的底端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扎了个死结。 莫浅浅要是还看不穿这小姑娘的想法，她可以直接抱块石头沉潭去了，以此告慰她这么多年来奉献给港台泡沫剧的青春！她强烈要求收回自己方才对小纪清浅的评价！ 莫浅浅蹲在小纪清浅的身旁，着急地冲她大嚷：“你想下去救他吗？别傻了呀，你该立即去找大人帮忙才是王道！他若是摔下去的，那说不定就是骨折，最忌讳乱搬乱移了，哎，我说这个你肯定也不懂。就说你这小身板吧，你看看他那体型，显然跟你不是一个号的，你下去也不能把他背上来啊，除非你吃了菠菜，变身女版大力水手，喂——” 小纪清浅自是不可能听见莫浅浅的大嚷大叫，她皱着眉，眸光坚定，扯了扯用剑柄固定的那端长藤，见其还算牢固，便下决心般深吸一口气，将长藤的另一端使劲甩进壑中，然后小心翼翼地顺着长藤往下爬。莫浅浅揪着心，抽着冷气跟在她身旁，似乎都能听见利刃划开皮rou的声音。 终于到了壑底，小纪清浅轻咬着唇，将掌心渗出的血渍在背部的衣服上拭净，然后轻轻走到小少年的身旁，蹲下，担心地问：“你哪儿疼？你怎么掉下来的？” 小少年五官精致如玉雕，衣着用料讲究华贵，眉宇间气势有些凌厉，不似寻常富家子弟。他抿着唇，垂眸瞟了一眼自己的右腿，然后抬眸望着小纪清浅，问道：“我是追一只野兔，不小心摔下来的。你怎么也下来了？”他眸光一暗，低低道：“你下来也帮不了我······” “可是我能陪着你啊。”小纪清浅弯着眼睛轻道，眼眸澄净透明，笑容纯真无邪。 “嗯？”小少年有些意外地望着小纪清浅，尔后也咧嘴一笑，“谢谢你。你别怕，我的家人发现我不见了，定会寻来，我们很快就没事了。” “唔。”小纪清浅眨巴眨巴眼睛，一脸信任地点着头。 然后，便见小纪清浅慢慢挪到小少年的身旁，盘腿坐下，叽叽咕咕地顾自说起了自己和甜儿的趣事。小少年很用心地听着，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小纪清浅便像受了鼓励一般，摇头晃脑地说得眉飞色舞。 “啊你受伤了！”见小少年一声惊呼，捧起小纪清浅的手掌放在唇边心疼地呼着气。 “没事的，已经不疼了。”小纪清浅缩了缩脑袋，想抽回手，不想这一挣扎，那些已经凝住的口子又渗出血来。 “你别动。”小少年有些严肃地轻喝一声后，低头将自己里衣的衣角扯下一段白布条来，细心地给她缠上。 小纪清浅便和这个小少年凑在一起叽里咕噜说了一夜的话。第二日，果见一大群人寻至此地。两名身形魁梧的男子纵身跃下，一见少年便“噗通”跪下，沉声道：“公子受惊，属下该死。”小少年轻摇了下头，闭上眼。两名男子随即小心地将小少年和小纪清浅抱出深壑。 小少年右腿不能动弹，加之一日夜水米未进，现在意识有些恍惚，他虚弱地示意了一下打横抱着他的男子，男子便会意地曲膝蹲下。小少年从怀中摸出一枚青白色的兔儿造型的玉坠，递给小纪清浅，他干裂苍白的嘴唇翕动着，仿佛在说什么，可未及她听清，却猛地有一嗓音尖细的男子高声叫道：“哎哟，你们还磨蹭什么哟，还不快把小公子送回去，一个个儿的，找死啊你们——” 莫浅浅看着小纪清浅神色落寞地望着小少年消失的方向，正想上前安慰几句，忽地耳边“噼里啪啦”响起一阵喜炮声。 凤冠霞帔，红烛摇影，只见一个女子蒙着喜帕静坐于床沿。三更时分，才见一身着大红喜袍，酒气冲天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他烦躁地一脚就踹翻门边的凳子，粗鲁地“噗通”一声坐在新娘旁边。 这个男人——瞿书焕？！ 莫浅浅美目圆瞪，眼前这一幕正是瞿书焕大喜，那新娘，不就是纪清浅？！ 瞿书焕冷笑着一把掀开喜帕，讥讽地望着纪清浅。 纪清浅轻叹一声，缓缓抬眸，但目光刚碰触瞿书焕的脸庞时，便怔住了。回神后，她面色有些激动又有些慌乱地想在怀中掏什么，却见瞿书焕冷哼一声，一撩衣摆便站了起来。他冷然地俯视着纪清浅，她的小脸因兴奋而显得红润诱人，他嗤笑一声，道：“纪清浅，娶你非本王所愿，聪明的话，好自为之。”语毕，长袖一拂，甩门而去。 莫浅浅心中有阵酸涩的感觉，不断翻涌着。 纪清浅静静地对着那对摇曳的烛火，似倦极，合上眼，半晌后，惨然一笑，眸光微闪，盯着手中那枚精巧的玉坠——一只灵气十足的玉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