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宫廷夜宴（4）

    宫宴设在永祥殿，大殿格局不凡，雕饰装点奢华大气，数十根两人环抱粗细的蟠龙漆金大柱更显大殿庄重恢宏。皇上、皇后尚未入殿，一些品级高的妃嫔、大臣及其夫人等已然陆续就坐。

    昨日，在莫浅浅拐弯抹角地打探下，或多或少地从夏如意口中知晓了一些宫中重要人物及活跃分子的简单情况，现在只等着对号入座了。弗洛伊德曾说过，“人人都有偷窥欲”，而像夏如意这样的深闺贵妇，因为没有物质生活的压力，对精神方面就会有更为急切的需求，其八卦潜力充分发挥，堪称无敌警犬。故而，在莫浅浅适时地送上一个崇拜的眼神或是一句夸赞的话语下，夏如意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不停地爆料，一问一答中就将朝堂里、后宫中的一些人际纠葛说了个大概，互动的气氛和谐到连莫浅浅都有些恍惚，仿佛两人是相知多年的闺蜜一般。

    当今皇上子嗣不多，仅得四位皇子，唯一的公主也于两年前远嫁曜国。皇后娘家姓肖，肖氏一族于朝堂中根深叶茂，不仅出了一位皇后，更有数位将军，掌控瞿国半数兵力。皇后执掌凤印，手段狠辣，雷厉风行，后宫妃嫔皆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皇上当年尚为皇子之时，肖老将军便毅然将女儿嫁与他，且倾力助其夺嫡登宝，故皇上对肖老将军很是敬重。肖老将军弥留之际，皇上甚至守其榻旁，握着老将军的手，直至其驾鹤西去，君臣情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但肖老将军过世后，随着肖氏一族在瞿国势力的不断膨大，皇后的行事作风也越发强硬，以至偶有干政之嫌，后来更是肆无忌惮，皇上、皇后曾经鹣鲽情深，如今已然相敬如“冰”。而皇上迟迟未立太子，更让局势变得敏感微妙，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暗潮汹涌，现在最有实力成为瞿国下任君王的人选唯大皇子瞿书逸和三皇子瞿书焕。

    瞿书逸乃皇后肖氏所出，又为嫡长子，继承大宝当是名正言顺，可朝中每每有大臣上奏求立太子之时，皇上均不予理会，故而朝堂上下皆在猜疑，是否皇上真正中意的是三皇子。就在众说纷纭之中，皇上忽然下旨，将纪相的独女赐予三皇子为正妃。坊间皆传，这名纪相千金虽姿容出众，却仅是粗通文墨，性子软弱呆板，实在无趣乏味，这样的女子怎能与俊若天庭神君般的三皇子相配？！皇上此番舍弃有京城双姝美誉的向家姊妹而选纪相千金的举措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确是圣意难测。

    “三弟。”远远走来一位衣着华贵、面容端正英武的男子，此人正是大皇子瞿书逸，许是皇长子的身份让他自小便萌生一种优越感，眉眼间不自觉便流露出淡淡的凌厉傲气。

    “大哥。”瞿书焕唇边噙着清淡而疏离的笑容。

    “这位便是弟妹咯。”瞿书逸的眼光有些放肆地开始打量起莫浅浅。

    “正是。”瞿书焕冷然应道，轻轻牵过莫浅浅，将其护在怀中。

    两人相视而笑，却笑不及眼底，一时间气氛冷凝至冰点。

    “大哥、三弟，你们都在哪！”轻佻的声音响起，三人之间蓦地钻出一个脑袋，这人容貌清秀，眸中闪着狡黠的光芒，嘴角的笑意明媚而真挚。

    他便是二皇子瞿书琦，也乃肖后所出，但品性顽劣，不好书画骑射，却喜花鸟古玩，日里更是油腔滑调，身边常是莺燕环绕。虽说众皇子之中数其最让皇上、皇后头疼苦恼，却也是他最讨皇上、皇后喜欢，总能出其不意地弄些奇巧的花样儿逗得皇上、皇后眉开眼笑。

    “三弟妹。”瞿书琦笑声清朗。

    “见过大殿下、二殿下。”莫浅浅温婉地笑笑，欠了欠身。

    “呵呵，三弟妹果如传闻中一般韶颜雅容、淑婉端庄。”瞿书琦轻声赞道，语气中只是纯粹的欣赏，毫无冒犯之意。

    “二殿下过誉了。”莫浅浅扯扯嘴角，有些羞赧。

    “书玉！”沉默许久的瞿书逸忽地眸中一亮，朝瞿书焕、莫浅浅两人身后高唤了一声，声音尽显难抑的欣喜，虽与三弟书焕有些隔阂，但对这自小便失去母妃呵护的幼弟却是真心疼爱。

    “哈哈，书玉，还真的是你，二哥有好阵子没见你的人影了。”瞿书琦朗声大笑着。

    “呵呵，见过大哥、二哥、三哥。”一个温润清雅的声音自莫浅浅身后响起，顿然让她如遭雷击般呆愣当场。

    “书玉，你来了。”瞿书焕望着他的目光柔和温暖。瞿书玉尚在襁褓之中，便由瞿书焕的母妃齐贵妃照顾，因而两人感情极好，胜似同胞兄弟。

    落玉今日身着浅紫色锦袍，袖领处均用银色丝线绣着祥瑞流水纹，两鬓间各挑起一束发合成一股用白玉冠固定，其余发丝如瀑布一般自由地披散于肩后，黑亮如缎。他唇角带着闲适的浅笑，慢慢向他们走来，步态从容而优雅，宛若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

    “这便是你三嫂。”瞿书焕淡笑着，手中稍用力，便将莫浅浅牵至身前。

    落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刻骨的忧伤顷刻间便吞没了他清澈明净的眼眸，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莫浅浅的眉眼，早就在脑海中将她身着女装的模样想象过千万遍，回回都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他一直在等，等她愿意放心地将自己的幸福托付与他的那天，他始终满怀期待地等着，却不曾想到，两人之间，竟是隔着这样一道永远都无法跨越的深沟······

    这便是你始终无法启齿的苦衷么······落玉眸中的悲伤愈发泛滥，他凝望着她，极轻地唤了一句：“浅浅······”

    莫浅浅身子一颤，眸中迅速泛起一层水雾。她微垂着眼帘，隐于宽袖中的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扣进掌心，掌心传来的阵阵刺痛丝毫不能缓解她此刻正在忍受的痛苦，堪比凌迟。落玉的这声轻唤，深情而压抑，像个被遗弃的小孩那般茫然无助，彻底击碎了莫浅浅的理智，就在她想要冲上前，不顾一切地拉起他的手，远远地逃开这个残忍的现实时，瞿书琦宠溺的轻叱声响起：“胡闹，怎可直呼你三嫂的闺名。”

    落玉手一紧，唇角缓缓滑开一个弧度，有些自嘲又有些苦涩地轻叹一声：“是啊······是······三嫂······”

    莫浅浅低着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悄悄向后退了一步，眼角一滴泪倏然坠落，“啪”一声，在打磨得平整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颗破碎的水晶。

    旁人并无留意到莫浅浅的反常，瞿书焕对这小插曲也只是一笑而过，以为莫浅浅的静默仅是于人前收敛本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