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观月楼
“喂,你好歹吃口点心啊,都坐在这好半天了,你也不给jiejie我露个好脸色哪?”杜新竹嘟着唇,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给坐在对面的莫浅浅斟了一杯冻顶乌龙,“你说我见你一面容易吗,景元那个笨蛋,回曜国前留下了这只笨鸟,说什么这是难得一见的神鸟,有百里追踪的奇能,还不是傻乎乎地乱飞了好几日才找着你?!他多半是被哪个神棍给糊弄了。” 说着,美眸瞪了一眼正在桌面上,老神在在地兀自啄食着杏仁的一只长尾蓝鹊,它好似听懂杜新竹的抱怨一般,昂首看看她,随即长尾一扬,撅过身子,掉了个方向继续享用美食,懒得再瞥她一眼。 “哎呀,你还敢嚣张!”杜新竹气鼓鼓地一把将它面前的一碟杏仁端走,它黑豆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见她似乎真的不愿再将杏仁放回桌面,竟泄愤般低头对着桌面就是一顿猛啄。 “呵,脾气还不小啊,信不信我拔光你的毛?!”杜新竹随手拾起筷子轻轻敲了敲它的脑袋。 “新竹,别闹了。”莫浅浅颓丧的声音响起。 杜新竹又警告似地瞪了一眼长尾蓝鹊,搁下小碟后,见莫浅浅毫无生气地伏在桌面,轻轻一叹,劝慰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几天不见人影,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没有人帮得了。”莫浅浅凄迷地一笑,低低叹道。 距离宫宴那日,已然过了四日。依稀记得那日酒醒,莫浅浅摁着胀痛的太阳xue,半倚在床头望着春香端茶递水一阵忙乱。她神色平静得有些诡异,只觉心里似乎被掏空了一般,无悲无喜。她麻木地看着春香站在自己面前眉飞色舞地说着昨晚瞿书焕足下生风般抱她回清浅居时的慌张。 “小姐你没瞧见哪,殿下红着脸,在我们伺候小姐上chuang歇着后,殿下还怔怔地坐在您的床边看着您哪,好半晌才离开,直交代我们要小心照料。”春香的小脸红扑扑地,甚是为自己小姐苦尽甘来终博得殿下一丝怜惜而满心欢喜。却见莫浅浅依旧漠然地坐着,仿佛在听着一个无关痛痒的事情,春香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口,悄声退出门去。但之后的三日,却不见三殿下再次踏入清浅居,莫浅浅只是终日静静坐在窗前,甚至当掌灯时分春香再次端着凉透了再热好的饭菜进房间时,她临窗而坐的姿势竟然一日未变。 直至第四日清晨,春香如往常一般端着温水准备伺候她更衣洗漱时,却见她仅着一身单薄的雪绸里衣站在窗前,如墨般的长发披散着,唇角带着清淡的浅笑,一只手臂轻抬于身前,手指上立着一只正埋头梳理羽毛的长尾蓝鹊。清凉的晨风徐徐吹起她额角的几缕长发,长发拂过面颊,愈发衬得她脸色的苍白剔透。 “你······”杜新竹踌躇着,不知该怎样开口,忽听得珠帘外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嬉笑。 杜新竹与莫浅浅坐在观月楼二楼的一间雅阁内,与外堂仅由一层珠帘隔断,加之杜新竹自小习武,耳力尚好,故而堂中细微的动静皆能听得一清二楚。 “啧啧啧,你们不知道啊,前些日子咱们万岁爷五十寿诞之日,那三王妃于殿上诵出的那首词呀,露骨大胆,让那些王爷公子们都忍不住要脸红哪。” “可不是嘛,我的表哥,那可是御史大人府上的管事,他说呀,御史大人回府后花白胡子一翘一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嘴里反复就念叨着伤风败俗、岂有此理——”这个人偷瞄一眼周围的动静后,神秘兮兮地一招手,身边的几人纷纷怀着极大地兴趣凑上前,“可是啊,我表哥说,他后来却发现御史老爷偷偷地把三王妃的词给誉下来了,好生藏着哪——” 周围人配合地发出一阵窃窃的低笑。 “尽是满嘴胡诌,你那表哥,能识得几个字?!” “我骗你作甚,”那人语调忽然拔高,显然很不满有人质疑他消息的可靠和权威,“三王妃的词里的一些字,我表哥还是识得的。” 又是一阵唏嘘。 杜新竹轻轻推搡了一下面色沉静的莫浅浅,低笑道:“哎,你可知道,如今茶馆酒肆里谈论最多的是何事?正是那三王妃于宫宴上作的一首词。” 莫浅浅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唉,三王妃也是个可怜人儿,听说,长得也是妩媚动人哪,可惜总讨不得三殿下欢心。”一人遗憾地摇摇头。 “可不是嘛,京城里不都传着么,说这个三王妃哪,无趣得紧,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搞不懂万岁爷为什么赐婚时竟舍了京城第一美人向家小姐。那向家小姐我是见过的,美得跟瑶池仙女儿似的,看得我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说着,一个长得一副苦瓜相的男人还煞有其事般地使劲揉了揉胸口。 “真好奇这三殿下是怎样的想法,若是让我遇上了像三王妃这般大胆热情的美人儿,我还不喜欢得紧?!”这个苦瓜相男子眉头一挑,又低低地说了些不堪入耳的秽语。 莫浅浅神色不变,慢慢地啜着清茶,对面的杜新竹却是一脸森寒,几欲跳出去教训一下这满嘴污言秽语的混账。 但听“啊”一声痛嚎,莫浅浅微微侧过脸,目光穿过珠帘,看见这男子右手臂被一支竹筷穿透,涌出的鲜血迅速顺着竹筷嗒嗒嗒往下滴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男子身边的朋友均被这来历不明的竹筷吓了一跳,电击般窜起身,紧张地环顾周围,而苦瓜男一边死死地按压着伤处,一边骂骂咧咧:“是哪个无耻小贼,暗箭伤人?” “砰”一声,他身前的茶壶应声而裂,这几个男人顿时乱作一团,居然没人能看清击碎茶壶的这第二支竹筷是从何处射过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观月楼里有人对他们之前的一番言论很是不快,这两只竹筷仅是略施小惩而已。 观月楼里安静得诡异,大家皆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激怒了某位高人。这个苦瓜男倒是识时务得很,也意识到了敌强我弱的不利战局,一皱眉,“呸”地吐了口混血的唾沫,“啪”地将一小锭碎银拍在桌面上,狼狈地跟着他的朋友们溜走了。 良久之后,观月楼才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只不过大家现在都很小心,脸色也不太好,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 杜新竹缓缓将目光从珠帘外撤回,却见莫浅浅脸色剧变,凄婉而痛楚地盯着外堂的某一个角落。杜新竹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但见外堂中靠楼梯的一处拐角有张临窗的桌子,桌旁坐着两位年轻俊朗、气度非凡的公子。莫浅浅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的,是其中一位身着月白色缎袍,俊甚美玉的公子,而这位公子始终低垂着眼帘,眉间的一抹伤愁,若有似无。
这两人,正是瞿书焕和落玉。 瞿书焕眉心紧蹙,唇边的冷意还未褪尽,方才那两支竹筷,确是出自他手。 落玉唇角紧抿,轻羽似的长睫低垂着,眸光微敛,膝上的双手早已攒拳。心中一阵悲凉,是呵,他如今,竟连护她的资格都没有了,听到那个男人下作的调笑,自己甚至想杀了他。 “走吧。”瞿书焕心绪一阵纷乱,纪清浅啊,他是怎样残忍地将她冷冷地推上风口浪尖,居然任人恣意地嘲弄调侃,她又何其无辜。 “怎么了?”瞿书焕站在楼梯上,回身用带着几许探寻的目光,疑惑地望着杵在楼梯口处,一脸若有所思的落玉。 落玉怔怔地楞了片刻后,蓦地有几分慌乱急切地环视四周,努力地寻找着那个让他日日夜夜都牵肠挂肚的身影。是的,方才有一瞬,他真的有种强烈的感觉,她就在身边! 就在他欲走向那挂着珠帘的雅阁时,手腕一震,被一个人拽住了,接着瞿书焕紧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书玉!你这是怎么了?” 落玉急急回头,口中诺诺道:“三哥,是······”他猛地噤声,目光即刻黯淡下去,自嘲般苦笑一声,叹道:“······无事。”面前的人,是他最敬爱的三哥,是他的哥哥啊,自己怎能······ “真的无事?”瞿书焕的语气仍有些不放心,目光也在落玉的身上搜寻起来。 落玉心中顿觉一阵暖意,稍稍平复情绪后,强颜笑道:“真的无事,三哥勿要担心。” 看着两人的身影于观月楼消失后,杜新竹才小心翼翼地给莫浅浅斟了一杯茶,轻道:“你,还好么?” 莫浅浅右手紧捂着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泣音,但眼中的泪水早已奔涌,不受控制地打湿了脸颊。 “那两位公子······”杜新竹咬咬唇,斟酌着字眼,当她再次细细看清两人的容貌时,心底猛然一惊,“俊似谪仙,美若天成”,当世能担得起这八个字的男子只有······ “他们······是三殿下和······四殿下?”杜新竹小心地吐出自己的猜测。 莫浅浅慢慢合上眼,泪水仍不住地由眼角滑落。 看其这番反应,杜新竹轻叹一声,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有几分焦灼地拧着手中的竹筷,半晌后,红唇轻启:“那么,浅浅你······就是三王妃,纪清浅?”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倚风,倚风为《流光》求票票啦,收藏比推荐还多,着实有些诡异啊~~~~谢谢大家了,最后,祝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