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书焕归府
清浅居里,莫浅浅站在房间内,手心握着一个皱皱的纸团,木格窗下,一只长尾蓝鹊正昂首挺胸地迈着闲适的步子。 已至曜国,一切妥当,勿念。 纸团里不过寥寥数字,却让她平静无波的心潮泛起圈圈涟漪,淡漠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盎然。 好极了,景元做事果然雷厉风行,短短数日便能将整个福源镖局由瞿国迁往曜国。新竹离开之前,曾书信问她为何迟迟不舍动身,她却只是含糊地敷衍过去。 不是她不舍离开,而是她不能在没弄清纪清浅的死因之前离开!可惜纪清浅残留在她脑海中的记忆,有一部分实在是破碎模糊。 犹记得她曾经在乌木床的床脚发现一个两指宽的削砍豁口,豁口边缘平整,当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豁口,极有可能是纪清浅留下的。果然,纪清浅的回忆中最后一个画面便是定格于她面色惨白地跌倒在床脚,拔出匕首削下了一小块乌木······ 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莫浅浅却在脑际中搜寻半天也不见一丝头绪。现在唯一的线索,恐怕便是那柄匕首了,因为,莫浅浅根本就不曾在清浅居内见过这柄匕首! 春香只是说纪清浅回到清浅居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内,且昏睡了三日,除此之外,春香并没有只字片语提及有何其他异常。当时这小丫头在对莫浅浅叙述之时,眼眸澄澈,思路清晰,应该没有什么隐瞒吧······ 此时,莫浅浅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测,让她顿觉浑身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那一晚,就在纪清浅体力不支地瘫倒在床边后,必然另有一人出现在她房间内!虽然不知道此人与纪清浅的死亡是否有直接关联,但是那柄匕首,却一定是他拿走的······ 这个人是谁呢······又为何能够如此“幸运”地撞上纪清浅最虚弱的契机,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带走那柄匕首······难道那柄匕首有何特别之处么······ 正想得出神之际,身后传来春香担忧的声音:“小姐,晚膳都热了好几遍了,您多少吃点也好啊,日里回来就这样水米不进地站在窗前,受了寒风可怎么是好?” 莫浅浅转过身,目不转睛地望着春香,没有说话。 春香被她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缩了缩脖子,将盛着食物的木托盘放在桌上,怯怯地看着她:“小姐这是怎么了······” “春香,”她的声音很清洌,不辨喜忧,“上回我问你,我因何会昏睡三日,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答的?” “嗯?”春香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回道,“我说,小姐从夏夫人那儿回来之后,也未用晚膳,而是将自己关在屋内,接着,小姐便一连昏睡了三日······” “仅是这样而已?”她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地看着春香。 “是,”春香抿抿唇,轻轻问道,“小姐可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她噗嗤一笑,随即眉眼弯弯地看着春香,“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你勿要多想······” 春香附和着也笑了几声,然后低头将食物从托盘内取出来放在桌上,朝莫浅浅欠了欠身,便退出房间,带上房门。 莫浅浅一脸微笑地注视着春香,直至春香的身影随着缓缓阖上的房门消失之后,她才转回了身子,若有所思地敛眸遥望着天际上的一弯明月。 入夜,莫浅浅躺在床上,忽地听见窗外有很细微的风动。 有人······ 莫浅浅警觉地凝视着窗门,一只手悄悄地探入枕下,触及一根冰冷的金属长针时,猛地将其紧握在手中。这是莫浅浅从饰盒里的钗钏中挑出的一支最硬最尖利的簪子,睡前藏于枕下,以防万一。簪子体积小巧,不易被察觉,就算被人发现她也可以随便扯个幌子敷衍过去,相反,一个“不谙武艺”的王妃却于卧房壁上挂一柄“紫飒”,怎么解释,都让人无限遐思。 这时,窗外出现一道暗影,莫浅浅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沉而缓,营造一种熟睡的假象。 很轻的“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莫浅浅侧身向里躺着,唇角轻轻扬起,因为就在门开的一瞬,她嗅到了一股清爽淡雅的气息,而这种气息是她十分熟悉的······ 黑影溜进房间后,又小心地将房门合上,悄声走至床沿,静静地凝望着床上睡容恬静的女子。 就在黑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mo女子的睡颜之时,女子却在其指腹即将触碰自己肌肤的刹那,“啪嗒”一下翻了个身,滚向靠墙的一侧,几乎贴着墙面,嘴里还吧唧几声,跟着呓语几句。 黑影看看虚空的手指,又看看睡相怪异的女子,无声地笑了一下。 然后,却见黑影坐在床沿,褪下靴子,掀起丝被的一角,轻轻躺了进去。 “瞿书焕,你这个家伙的脸皮实在是太厚了······”莫浅浅闭着眼睛,暗暗腹诽着,天知道她呈壁虎状贴着墙面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 就在她的手脚几乎要抽筋之时,她故意咯吱咯吱开始磨牙,接着“啪嗒”一下向外翻了个身子,她能感觉到瞿书焕为了不吵醒她而向床外稍稍挪动了一下。 好极了,她“呓语”两句,准备趁胜追击,不想这次她一翻身,恰巧翻进了他大敞的怀里。 唔,她心里一慌,正准备翻出去时,却被一个长长的手臂搂了回去。 她刚想挣扎,却感觉自己被一个温热的气息团团包围着,搂着自己的手臂在慢慢收紧。 “别动······”一个柔软的嘴唇贴着她的颈窝,轻轻蹭着,然后停下不动,声音透着nongnong的倦意,“清儿乖,我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日夜不停地赶了三日的路,我好累······”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绵长的呼吸声代替。 她悠悠睁开眼睛,若换做半年前的她,定是一记飞踹将他踢下床,可是那日书焕突然冒出的一句告白,却让她有些懵了。 纵然她不能接受他的心意,此刻,却着实不忍心将倦极而眠的他吵醒······
想着,她也慢悠悠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莫浅浅睁开眼时,身旁却是空空的,而丝被上仍未散去的淡淡清香,却在提醒着她,昨晚瞿书焕确实来过。 “春香——”莫浅浅盘膝坐在床上高声唤着。 “小姐可是要春香伺候晨起?”春香轻推开房门,站在屋外。 “殿下可有回府?” “小姐定是太想念殿下了,福管家说殿下昨个儿刚回京便被召进宫里,夜里也是歇在宫内的,今儿才能回府哪——” “哦,无事了,你去忙吧——”莫浅浅面色闪过一抹尴尬,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分割线—————————— 没有错,昨晚瞿书焕确实偷偷从宫里溜出来了,不过却又在天未亮时又悄悄潜回了宫中。定是这样,莫浅浅咬牙切齿地想着,因为方才福管家招呼大家在府外迎接瞿书焕归府之时,她清楚地看见那厮在经过她身旁之时,故意停了下来,一脸得意地朝她眨眨眼,然后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小姐,落月轩的月夫人说为给殿下接风洗尘,昨晚就命人将鲜鹿rou用黄酒和香料腌好了,准备在落月轩里烤鹿rou,特让露环来请小姐过去尝鲜。”春香站在门外小声说道。 “嗯,我一会儿就到。”莫浅浅轻声应着,想了想,走至梳妆台旁,拉开右边的抽屉,将一个银色的物什揣进了怀里。 落月轩里,宽敞的院子一角摆着一个长长的碳炉,炉上铺着一片铁丝网,几位丫鬟一面仔细地给鲜嫩的rou片刷上调好的酱汁,一面不住地翻转着。 院子的另一侧,嗅不到油烟的地方,莫浅浅一行人围坐在一个汉白玉石桌旁啜香茶吃烤rou。 韦月很是殷勤地招呼着大家,不住地往每人面前的小碟里添上烤好的rou片。 莫浅浅淡笑着看着韦月,没有说话。她曾以为,前日那个小厮没回落月轩,这韦月好歹也会派人在府里寻上一寻,不想这个女人居然成日一副无事的样子,不过在碰见她时,韦月看她的眼神总有些怪怪的,带着怀疑和······恐惧······ 算了,不管这个韦月在想什么,她也懒得关心······ “清儿在想什么?”瞿书焕蓦地一声轻唤,温柔得让她哆嗦了一下。 “没什么。”她微垂着眸,悄悄观察着坐在他身旁默不作声的方醉墨,漫不经心地应着。 瞿书焕这声亲昵的“清儿”,当即让在场的两个女人脸色煞变,紧接着又飞快地恢复先前的浅浅笑靥。唯一神色不变的,就是方醉墨,她仍是一脸漠不关心的淡然,安静地品着自己碟中的rou片。 真是能装啊······ 就在莫浅浅心下唏嘘不止时,忽地闻到了一种香气,这股异香正是寒秋湖上让她莫名觉得焦躁愠怒的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