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匠心独具辟蹊径
建德元年十月初七，太后寝宫内，叱奴太后正在与宇文邕说着闲话。 “五百万倾？这么多？”叱奴太后惊呼道。 “是呀，朕现在也算是财大气粗了！”宇文邕掩不住脸上的兴奋。 北周境内，寺庙林立，佛像成群，僧侣们广占良田，隐瞒丁口，蓄养奴婢，而且不交赋税，既与国家争利，也与国家争人，极大地影响了财政收入，宇文邕听从了张若灵的意见，打算废除佛教，决心要“求兵于僧众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他做事稳健，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在灭佛措施发动之前，亲自召集知名的儒生、道士、僧侣，在朝堂上辩论三教优劣，最后他利用皇帝的权威，强迫确定了三教的次序：儒学为首，道教次之，佛教最末。几天后，他又再次召集儒、释、道三家进行辩论。经过了充分的准备后，他正式下诏禁止佛、道两教，经、像全部捣毁，所有和尚、道士都强制还俗为民，寺庙当做住宅卖了，寺院财产，悉数入官，寺院奴婢，全部释放。仅仅一个月时间，就有二百多万僧尼还俗，没收土地五百万倾。 “这若灵姑娘还真是有眼光，明明是天大的难题，到她这里用这么个奇思妙想便解决了！幸亏她是个女子，若他是个五尺男儿……”说到这里，叱奴太后看了一眼宇文邕，便停住了。 宇文邕笑道：“朕知道阿娘担心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莫说他是个女子，就算他真是个男儿身，如此奇才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叱奴太后点点头道：“是阿娘多虑了，邕儿有如此胸襟，阿娘甚幸！” “这王轨怎的还没回来？”宇文邕焦急地自言自语道。 “王轨？你等王轨做什么？”叱奴太后奇怪地问道。 “今日是若灵姑娘的铁面军招募军士的日子，我让王轨微服去查访征兵情况。”宇文邕解释道。 “招募军士？这能行吗？”叱奴太后疑虑道。 北周军队是以六镇鲜卑兵户为主的军队编制，共分为十二军，分别任命十二个大将军统领。每位大将军辖两位开府，每开府领一军，共二十四军。每开府又辖两个仪同，每仪同领一团，共四十八团。这就是府兵制，府兵另立军籍，不入民户，不承担国家赋税徭役，实行轮番宿卫和训练。府兵由六镇鲜卑军人和关陇豪右组成，并非一般平民。可招募军士就连平民也包括其中了，难怪叱奴太后会有疑虑了。 “应该不会有问题，若灵姑娘是不会做轻率之事的！”宇文邕道。 “你若对招募军士有信心，为何还要让王轨去查探？”叱奴太后反问道。 宇文邕正要说话，却见一名太监进屋内禀报：“陛下，王轨王大人求见！” “快叫他进来！”宇文邕急切道。 “微臣拜见陛下，拜见太后！”王轨进门向二人施礼道。 “王轨，快说说铁面军招募情况如何？”宇文邕劈头便问道。 “启禀陛下，京城共设招募点二十一处，每处都是人山人海，报名之人络绎不绝，仅仅两个时辰便有千余人报了名！依微臣看来，若是招募三日，报名招募的肯定不会下五万人！” 叱奴太后听罢，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五万人，她要做什么？” 宇文邕赶忙解释道：“阿娘，这一点若灵姑娘向我保证过，无论报名有多少人，她最后只定编一千人！” 王轨点头道：“没错，这一点招募处的负责官员也与每个报名之人说明了，最终只留下一千人，说是什么优胜劣汰。” 宇文邕与叱奴太后听罢面面相觑，这五万人择优选择一千人，这将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叱奴太后奇怪道：“仅仅是募集一千人的一军，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趋之若鹜？” 王轨叹道：“这不能不说若灵姑娘的手段高明，若换作我，我也会动心去报名的。” 叱奴太后好奇道：“怎么回事，王爱卿可否说的详细一些？” “首先，招募处的官员告诉每个报名之人，铁面军与大周的十二军不同，是陛下的禁军，只服从陛下的指挥，这是何等的荣耀？故而不仅很多青壮百姓报名，就连许多军士都报了名。” 叱奴太后看向宇文邕，宇文邕点头道：“这是我准许了的！” 叱奴太后笑道：“这若灵可是无所不用其，拉虎皮做大旗，连陛下的名号都用上了！” “这还在其次，这铁面军的待遇也让人乍舌！” “哦，都有什么待遇？”叱奴太后好奇心更重了。 “最终被确定的一千名铁面军军士，每人都有相当不菲的月饷，比朝廷的低等官员还要略高些，而且不发大周的三货币，而是以绢布与黄金作饷！” 王轨所说的北周三货币均为方孔圆钱，钱文“布泉”、“五行大布”、“永通万国”，老百姓却不乐于使用这种钱，因为这三种钱都是虚值钱。“布泉”一枚当西魏五铢五枚，“五行大布”当 “布泉”十枚，“永通万国”又当“五行大布”十枚，即一枚“永通万国”要合五百枚五铢钱。而民间交易依然大量使用绢布、黄金与西方金银币。 “自古就是民服兵役，还发什么月饷？难道这些钱要我大周负担吗？”叱奴太后有些不悦道。 宇文邕解释道：“若灵姑娘说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这样做朕是同意了的！再说了，这钱也不用我大周来出，她自己有钱！” “她哪来这么多钱？” “宇文护死后，朕抄了他的的家产，将一半赐于了若灵姑娘！” 叱奴太后听罢顿时哑口无言了，宇文护把持朝政数十年，积攒下的财富岂会少得了，说是富可敌国也不算过分，张若灵既然得了他一半的财富，这些军饷自然不在话下，难怪会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 宇文邕见叱奴太后不说话了，赶忙劝道：“阿娘，若没有了若灵姑娘，我们今日是什么境地还说不准呢，以她的功劳，怎么赏她也不过分。再说了，她并没有拿着朕给她的赏赐胡来，而是在为我大周练兵，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叱奴太后叹了口气道：“邕儿，不是阿娘吝啬，阿娘过惯苦日子了，想多让你攒些家底。不过你说的也在理，若灵对我们有大恩，如何赏赐都不过分，就由着她折腾去吧！” “太后，还说吗？”王轨见叱奴太后有些失落，在一旁小声说道。 “说，继续说！” “最让这些报名之人按捺不住的，是若灵姑娘许诺他们，铁面军军士若立了军功，可提拔为校尉，将来年纪大了可以进入大周十二军统兵！” 叱奴太后看了一眼宇文邕：“想必这也是陛下应允过的？” 宇文邕点点头：“这些百里挑一的军士，作为朕的禁军肯定对朕忠心耿耿，若经过战阵考验后立了军功，让他们进入我大周军队统兵，既能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又让军队始终忠于朕，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怎么会拒绝呢？” 王轨在一旁恍然大悟道：“难怪呢，原来陛下还有如此深谋远虑！” 宇文邕笑道：“不是朕深谋远虑，是若灵姑娘用这个理由说服朕同意了她的要求！” 叱奴太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继续问道：“招募军士报名的条件一定很苛刻吧？” 王轨摇头道：“倒也不算苛刻，只要应募者年龄在十至二十五岁之间，身高四尺八寸以上，五官端正，体质强壮，没有犯罪记录，且须报明三代以内家人的情况，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三不要三优先的限制！” “三不要三优先？” “家中嫡长子者不要，有家眷者不要，有恶习者不要。贫家子弟优先，汉家子弟优先，识字断字者优先。” “这是为何？”叱奴太后越加奇怪。 “微臣揣测，不管世家还是寒士子弟，凡家中嫡长子者，均能继承家中功名与产业，这些人有了退路若是入了铁面军肯定不会进取，而庶子却只能靠自己去拼搏，故而那些庶子进入铁面军必然会为搏取功名而誓死杀敌。不要有家眷者，自然是为了上阵厮杀之时没有后顾之忧。同理，贫家子弟与汉家子弟向来不允许从军，如今有了机会，如何能不珍惜呢？仅此几条，就能使这铁面军的战斗力与士气大大上升！” 叱奴太后点头赞许道：“看不出来，这若灵还有这领军的本领，她才多大年纪，从何而来的这些本事？” 王轨又道：“只是军士为何要识文断字，微臣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点朕倒是知道！”宇文邕在一旁笑道。 “请陛下明示！”王轨恭恭敬敬地问道。 “若灵姑娘告诉过我……” 王轨一听这话心里就禁不住嘀咕起来：陛下是怎么了，现在一说话嘴里时刻都挂着若灵姑娘！ “上战场打仗最终靠的主要是士兵，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愚蠢的军队何以战必胜、攻必克？自古以来战无不胜的军队都有自己的信念，士兵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谁而战。有了信念的士兵才能拼死疆场，无怨无悔。” 本来还在心里嘀咕的王轨，听了宇文邕这一番话，不禁动容道：“若灵姑娘远见卓识，微臣受教了！” 沉没良久，王轨又问道：“陛下，臣还有一事不解！” 宇文邕心情颇为不错，他笑道：“还有何事？” “陛下这禁军为何叫铁面军？” 听王轨这么一问，宇文邕脸色沉了下来，不再说话。 宇文邕何尝不知，张若灵一直珍藏着一会铁面具，这铁面具是北齐兰陵王高长恭遗留下来的，如今张若灵组建铁面军就是为了给兰陵王复仇，之所以将这支军队命名为铁面军，就是为了记念兰陵王。 宇文邕在心中喃喃自语：“若灵呀若灵，你何时才能将那兰陵王从你的心中抹去呢？你心中不抹去他，如何又能容得下我呢？” 王轨见宇文邕阴沉的脸上，还有着一丝忧郁和无奈，不知是何故，只好识趣地闭上了嘴。 倒是叱奴太后看出些端倪，她略作深思，脸上便露出了莫测高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