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堪回首
董晚霞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丑。可是，丑本无罪，只要是人，肯定会美丑之分。上帝造人，是要让人生存的，决不会因为人丑就不能让丑人生存吧？ 丑，在董晚霞幼小的心灵里，烙上的不只是阴影，而是越来越让董晚霞感觉到那是压在她心上的一块生不如死的巨石，或者是一个对她纠缠不休的魔鬼。 让董晚霞终身不忘、羞辱至死的是村子里那一首儿歌。这儿歌，几乎人人皆知，而且，渐渐地它成了吓唬不听话的孩子的符咒。 那儿歌的歌词，几乎毫无夸张地证明董晚霞长得到底有多丑： 额凸脖短鼻字塌， 兔唇溪水时时发， 口歪齿梳獠牙大， 对子眼睛斜视他。 没有一句清楚话， 狐臭丑女谁娶她？ 董晚霞还曾经亲耳听到过村民对她的议论，说她有一身特别难闻的狐臭味，有人夸张地说，董晚霞身上的味道，能熏出远近十里藏在山洞里的野兽来。 丑陋，那时简直就是她董晚霞的代名词。 因为丑陋，她几乎失去了自己少女时代的许多憧憬。 在同龄少女中，论读书，没人可以跟她比高低，从小学到大学，她所在学校的第一名非她莫属，就凭她一手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就能让你大跌眼镜！她无师自通，擅长书法，高中毕业那年，还拿过国际书法金奖，现在，湖洲市有好几个显眼的高楼大厦上醒目的大字，就是她的墨宝。 少女时代是女人的花季。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也有过美好的春梦，她的春梦里，就过拥有涂石程这个白马王子。 少女时代的董晚霞虽然怀揣着美好的春梦，可是，从进入青春期开始，这一路走来，不要说高中、大学的校园里，有那么偶尔一次与美男帅哥的故事，简直一直就没有男人正眼看过她一回。 更让董晚霞心痛的是，就连湖洲地区好几百个光棍，也没人敢娶她。 如果说丑女不必担心******，这话一点不假。 少女时代的董晚霞偶尔也尝试过，到底有没有男人会因为自己是女人，而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欲望。 她记得，十六岁那年，因为跟村子里的缺牙齿吵架，缺牙齿骂她，你就是脱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也没人敢上你。 董晚霞一直记着这句话。有几次，父亲去镇上赶集去了，她家后院有许多外地青年男子在砍树，她就想试试，到底会不会是缺牙齿说的那样可怕。于是，她脱光了衣服，在后院里洗澡。 她家的后院很宽敞，后山上那些砍树的青年男人，完全可以看到她洗澡的场面。 董晚霞虽然面目丑陋，可是，十六岁的她，皮肤白皙，身材曲线毕露，没想到的是，她活脱脱的一个｛处｝女风采，才出现，就听到后山那些青年男人杀猪一般的嚎叫，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那时候，村民们几乎没有文化娱乐可言，更不要说能看到什么三级片片之类的黄色东西。那些有**的青年男人，却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个少女的胴体感兴趣，哀哉痛哉！ 从此以后，董晚霞也就敢光着身子，在自家后院，放心大胆地洗澡了。 没有一张好脸蛋，还有拯救自己命运的办法没有？ 董晚霞自小就是个听话的乖孩子，父母告诉她，把书读好，将来，一定会有男人喜欢她的。于是，她发奋读书，最后，毕业于全国前十名的大学中的前三名的高等学府，又是生命科学专业的高才生，在国际著名杂志上发表过好几篇很有权威的论文。 她知道自己现在除了丑陋，却全身都是文化、含金量很高的知识分子了。 然而，大学毕业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就业成了她最最头痛的事情，比找不到男人更加痛苦。在职场应聘的时候，一次次不人拒绝，她改为网上应聘，虽然抢手，但跑去上班，却没有一家单位愿意接收她。 董晚霞想到这里，长长地太息一声，眼角里滚落了一串泪珠子，打湿了玉指之间夹着的烟头。 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找不到男人，这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耻辱。 她丢掉了烟头，将身子滑入光滑的浴缸里，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或是掉下去的烟灰，浴缸的水面浑浊起来，朦胧之中，她仿佛看到了浴缸的水面上浮起了一双红色的布鞋子…… 董晚霞又闭上了眼睛，她似乎看到了黑幽幽的湖洲河的水面上，漂浮着那双自己丢下的鞋子。 那是八年前寒冬里的一个黄昏时刻，父亲董有民从外面给死人做纸屋回来后，坐在母亲胡小花的身边，一边用长烟管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边唉声叹气。 董晚霞知道，父亲是被远房亲戚请去的，那个远房亲戚说要给她做媒，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瘸子，那时，她才三十不到。男方还要父亲带去她的一张近期彩色照片。 从父亲回来的情绪看来，她估计这桩婚事肯定没戏。 “怎么办啊？祖上显灵吧，老天显灵吧，我的女儿该怎么办啊？”父亲这样的叹息，董晚霞本来已经听得习惯了。 可是，她没想到，坐在厨房里的父亲和母亲今天跟往常不一样，竟然为这样的婚事抱成一团，哭泣起来。她一直默默地站在厨房的门口没有进去。 过了很久，她轻轻地转过身去，来到自己的房里，站在木柜子前。 她盯着已被她砸过不知多少回的柜子上的破镜子，破镜子里映出好几百张自己的脸，她不敢再看下去，双手将脸捂住，拼命地向村外的河边跑去，一个纵身跳进了滚滚滔滔的湖洲河里，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美女，你知足吧，没必要如此伤神了，你比我幸运多了。好好的珍惜现在吧。爱你的人会给你大富大贵的日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董晚霞脑子里的鬼姑娘又开始说话了。 这鬼姑娘说的也是，她大学毕业后，一个人常常自叹命苦，她多次想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可是，她又不甘心，因为她把一个算命先生的话一直作为自己活下去的动力。 那个算命先生在她十八岁的时候，给她算过，说她有旺夫相，是大富大贵之命也！ 要说大富大贵，这算命先生还真准。 八年前，董晚霞本来想了却自己的卿卿性命，跳河自尽，却没想到，自己在湖洲河里漂流了几天几夜，漂流了几十公里之后，被一个老者将她救起，在她还没来得及问清老者尊姓大名的时候，她已被莫名其妙地送到了韩国的一家美容医院做了美容整形手术，一年之后，她又被莫名其妙地送到了美国加尼福尼亚医科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回国后，她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了。 真的是八字生在丑人边吗？这一切的一切的转机，似乎是上天安排好了，又似乎都是在梦里一般发生的。 算命先生说自己旺夫，夫君在哪？谁爱我？我爱谁？ 三十几来来，自己将头早就探出了天外，也没找出个夫字来！难道，石头是上帝送给我的夫君？滑天下之大稽！ 他那样有身份、有地位，又帅气的男人不可能还是剩男吧？如果他真的还是个剩男，那自己就真的是老天爷的宠儿了。 其实，董晚霞知道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有人追过她，只是她已经对男人失去了信心，根本就不相信这人世间会有什么真正的爱情存在，要说现在有人爱，那也只是看在她是一个多金俏丽的女人！如果自己的脸还是八年前那张脸，会有男人追吗？要说天下的男人都是色鬼，这句话一点不假。 他们看重的只是女人的脸。 涂石程那天在医院里对我放电，绝对是因为我有一张俏丽的脸蛋，如果我的容貌回到从前，他会对我放电吗？他会在我面前脱下衣服？会那么乖巧听话穿上女人的裙子？会主动去厨房煮饭菜？这个涂石程所做的一切，原来都是因为爱上我的脸，是为了获取我的芳心占有我的身子！ 不可以胡思乱想！董晚霞警醒自己，涂石程是肯定爱我的！ “你出来！我要跟你谈谈！”董晚霞突然有一种想跟鬼姑娘说话的愿望。 董晚霞在浴缸里躺了大半天，脑子里的那个鬼姑娘竟然没有一丝动静。她现在每天在镜子前化妆，再也没有看到自己那张可怕的脸了，也没有那双会走动的红鞋子了。 董晚霞笑了，拍拍自己的脑门，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自己吓唬自己，好笨啊！”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脑子里的鬼姑娘和红鞋子再也没有出现了。她跟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休息睡觉，只是一旦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别墅里，就会无端地想起那个令她牵挂的石头来。 从此以后，董晚霞的屋子里，天天流淌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的轻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