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断发4

    阿罗的指责，让我难过，却又没法辩解，李修罗虽是自个做的蠢事，但确是因我而起。萧后在边上叹息着，说：“阿罗呀，事情会变成这样，阿紫也不想的。”

    杨吉儿道：“这会子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想办法让阿罗meimei去探望她亲哥哥才是。”

    阿罗哭着，说：“我去跟陛下说，让他给我出宫令。”

    杨吉儿站起来，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说道：“我也去。”

    萧后抬手至止了我，道：“你去做什么，还嫌不够乱，陛下知道了又要禁你的足。”我听了，想了想，萧后说的很对，大魔王岂能放我跟阿罗一块儿去探李修罗？闹不好连阿罗也没得去了。

    杨吉儿说：“阿紫，你养好身子吧，别再添乱了。”说着，和阿罗一起出去。

    二人去后不久，阿里开了张调养的药方，告辞了离去。留下我待在长生殿度日如年，不断让人打听阿罗这面的消息。得到的是，李世民通情达理，让阿罗出宫探望她哥哥的伤势。阿罗乘了车驾，去了好久，晚间才回来了，我忙派了绿茶去跟小刺打听详情，为着怕阿罗对我有成见，没跟她打听。

    绿茶回来后，对我说：“娘娘，北平郡王十分不好，小刺说人多半昏迷，昏睡着，还嚷着娘娘的小名儿，睁开眼睛就是要看你一面。”

    我心下难受，不知阿罗哭成了什么样？当晚便睡不好，次日起来，在屋子内坐立不安。云朱在旁，劝道：“娘娘，还是别想了，对身子不好。”

    我喃喃说道：“是啊是啊，这样子没什么用，嗯，我决定了！”站起来正色说，“不去想了，我要补眠。”说毕，回寝殿倒头就睡。云朱和绿茶见了，倒是很欣慰，服侍着我睡下后，又忙着给我煲汤煎药，安排饮食。

    我睡了一觉后起来，用过了汤药，感到身子休息的好多了，便动身去见阿罗。到了阿罗的住处，小刺先还不肯让我进内，说是阿罗不想见我。我哪肯这样就走，闯进去说道：“阿罗，你要打要骂，都随你便，只是你要听我几句话，说了我就走！”

    阿罗红肿着眼睛，冷着脸道：“你还有什么话！”

    我道：“修罗哥哥那里，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阿罗听了，咬牙指着我，说道：“你这小妖精，你还想见他！呸！想都别想！”说着，过来推倒了我，就掐我的脖子。小刺和绿茶云朱急忙过来拉架，费了好大劲方分开了。人虽被拉开了，阿罗却是骂不绝口，挣扎着还想打我。

    我挥开云朱的拦挡，红着眼大声道：“你哥哥对我的心意儿，我从来没有领过。现在他要见我最后一面，你难道不肯帮！”

    阿罗怔了怔，方大哭道：“阿紫！你果然从没喜欢过，只是我哥哥的痴心妄想罢了！阿紫！我恨你一辈子，你等着，我迟早杀了你！让你跟了我哥哥一起去。”

    我苦笑道：“阿罗，就死，也要让你哥哥完成最后的心愿，让他去的放心。”说着，对小刺说：“你家公主，什么时候再去探望？”

    阿罗擦了眼泪，说道：“不用问她，我有陛下的出宫令，这就要去的，你要敢跟来，就换了衣服，一起来吧。”

    云朱大惊，劝道：“不得陛下同意，娘娘切不可私自离宫！”

    绿茶也道：“娘娘，不可，娘娘，这事儿做不得。”

    我道：“云朱，绿茶，我事在必行，你们如果拦阻，我便自尽。”说着，命小刺，“拿你的衣服来，我扮成侍女跟着阿罗。”

    云朱和绿茶见我铁了心，知道无望，只好帮着我换过衣服，打扮成宫女，随了阿罗同去。她二个留在吉儿jiejie殿内，提心吊胆，一个劲儿祈求，指望我能速去速回，不让人知道。

    阿罗带了我，一路出宫，半路上却遇见了韦贵妃。虽然彼此匆忙，擦身而过，我又低着头缩在宫女堆中，却总觉得韦妃的眼睛盯了我一下儿，似乎认出。心下不安，直到出了宫门，方舒了口气。陪着阿罗，坐了车子，直奔北平郡王在京的临时王帐。到了地方，下车进内，里边已哭声一片，我心下一紧，怕是慢了，没有赶上。阿罗跌跌撞撞的，哭着扑到里边，我跟着进了卧帐，里边的人忙让开，有人说：“好了，好了，公主来了！”

    医师阿里守在床头，一眼见了我，说道：“来得正好，快过来！”一边对躺在床榻上的李修罗说：“北平王，你meimei和阿紫来了。”

    李修罗本闭着眼睛，听了这话，灰白的脸上起了红光，睁开眼便道：“阿紫来了，在哪？”

    阿罗冲过去，挡着我道：“哥哥！是我呀，哥哥！……”哭得说不出话来。

    李修罗挣扎着要坐起来，阿里忙扶了他，李修罗伸手示意，让阿罗让开，“meimei，让阿紫过来！”

    阿罗无法，只好闪开，让我近前。我坐到李修罗榻前，握了他的手，微笑着流泪，“修罗哥哥！我来了……”

    李修罗紧握着我的手，目不转睛，瞧着我说道：“阿紫，你来了，真好！对了，你教给施罗叠的歌儿，我听过了，真好听，我也学会了，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我怔了怔，李修罗会跟施罗叠学歌，真让人想不到。随后想到东/突厥已遭亡国，同族兄弟，在长安会面，必是同病相怜，于是前嫌尽弃，反倒成了朋友。这样想着，听李修罗断断续续，唱道：“……我小心翼翼的接近……怕你在梦中惊醒……我只是想轻轻的吻吻你，你别担心……我知道想要和你在一起并不容易……我们来自不同的天和地……”唱了没几句，忽然卟的一下，喷了口鲜血，喘成一团，再唱不下去。

    阿罗大声哭叫着，“哥哥！哥哥！……”

    李修罗握了我手，说：“……阿紫！你跟阿罗，要好好过……”呼吸渐渐弱了，又梦语似的说：“阿紫！你能来！真好……”长出了一口气，停止呼吸，就这样睁着眼睛，不动了。

    我哭了，一只手握着他，另一只手伸过去，合上了他的眼。却说不了话，也说不出来。到了最后，我还能说什么？想了想，也只能为他做这件事了，收回手儿，向下摸索，摸到了李修罗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在阿罗公主的哭声中，挽过了长发，一刀割了，将断发放到李修罗怀内，方站起身子，退了出去。

    这时，北平郡王临时毡帐内外，一片哀声。李修罗长子贺逻鹘，从弟阿史那结社率，在外杀马斩羊，放在帐前进行祭祀，并牵着马绕帐走七周。然后进帐门，各以刀自割其面，血泪齐流，合族举哀。（注1）而亲属之中，没有看见我jiejie淮南公主荣秀，问了小刺，才知淮南公主在东/突厥灭亡前就已因病去世。

    阿罗公主哭泣甚久，方在随行宦官的催促下，被拖上车驾，回转宫庭。我跟着离开，回到长生殿，已经是傍晚了。一进殿门，就见云朱和绿茶跪伏在地，浑身乱抖，殿中端坐一人，正在等我，见了我，便沉下脸说：“拿下了！”却是长孙皇后。

    注1：突厥人有着别具风格的埋葬仪式和风俗：人死之后，将死者的尸体停放在毡帐内，其子孙及其亲属杀马羊，放在帐前进行祭祀，并牵着马绕帐走七周。然后，进帐门用刀将脸划破，连续这样做七次，才算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