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约定
莲城八月末的夏日，阳光依然绚烂，但空气已褪去了湿热，阵阵清风似乎昭示着秋的脚步已越来越近了……莲池畔的杨柳早已褪去了新绿，却越发绿的像刷了油似的，墨的发亮；湖中的荷花似乎也敏锐的觉察到天气的变化，叶叶亭亭如盖，菡萏争相竞放，极尽妖娆。 苏尹如约而至，没想到南宫靖已经到了，虽只是一身墨绿色素净的常服，但腰间淡绿色的玉质腰带和头上同色的玉簪仍是将他衬托的淡雅而高华。南宫靖就是这样一个男子，无论何时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从她第一眼看到他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南宫靖见苏尹穿着一身和自己颜色相仿的湖绿色的翠烟长纱裙，露出温柔的笑意。 苏尹抿嘴笑着走近南宫靖，向他伸出手摊开手心，里面是一根用红色丝线编织的红绳，上面穿了一颗拇指盖般大小的淡绿色玉石。这是一根手链，在苏尹的前世，曾有一段时间非常流行这种编织的手链。南宫靖生日那天苏尹什么都没准备，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因此昨天做了这个，准备今天送给南宫靖作生日礼物。苏尹知道，像他这样的家世什么都不缺，于是才想亲手做点特别的送给他。 “喏，送你的生日礼物，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所以弄个你不知道的玩意儿糊弄你。” “这是……你编的？” “恩，红色代表吉祥喜庆，这个玉嘛……是说南宫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东西虽小，但礼轻情意重哦，可别真以为我是糊弄你的。”苏尹笑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拍了再说。 “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特别最好的礼物。”南宫靖从苏尹手中接过手链，想戴到手腕上。 “虽然你这么说有点夸张，但你喜欢就好。来，我帮你。” 苏尹接过手链，娴熟的帮南宫靖戴上，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有多暧昧。一阵风扶过，吹起苏尹头上淡绿的丝带，有一阵柔柔的清甜，丝丝缕缕飘进心间……南宫靖静静的低头看着苏尹，眼中流露出如春风般暖暖的神色。 “柳妍……可曾到莲池上泛舟？” 苏尹摇摇头，因为前段时间天气太热，所以并没有机会到湖上一游，她看向莲池中望不到边的荷花，想象着在莲池中泛舟的惬意。 “随我来。” 苏尹跟着南宫靖绕过湖畔的小山坡，转过一小片柳树林便看到停在岸边的几叶小舟。苏尹见南宫靖走上船去拿出一定银子，然后与船家低语了几句，船家便欣然将船桨递与了南宫靖。 苏尹高兴的小跑过去，刚想迈上船去，南宫靖一把拉住苏尹的手。 “小心！” 苏尹没想到船板这么不稳，一个趑趄，南宫靖伸手一揽，便带着苏尹轻轻地跃到了船上。苏尹惊异未定，愣愣地看向南宫靖。 “你也会武功？”苏尹以为像他这样儒雅的男子不过是袭了父亲的职位而已。 南宫靖微微点头，“只是强身健体而已。”说罢，走去船头摇着船橹向湖中划去。 此时，从这个角度看去，成片的莲叶连绵相接仿佛望不到尽头，碧绿之中那一抹一抹的粉红娇艳欲滴，让人挪不开眼球。苏尹坐在船头，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闲暇中的安静一刻。许是阳光加速了蒸腾的缘故，湖中的空气似产生了细微变化，本是若有若无的花香渐渐浓郁了一些。但这和夏日里能够轻易嗅到的辛辣而闷热的味道不同，因为有了清风的调和显得清淡而且清心。苏尹不禁深深吸了口气，深得几乎不愿吐出来……只觉得阳光撒在身上，连发间都有了丝丝暖意，心里却空明而宁静，耳边不断传来阵阵风的呢喃，不时夹杂着几声蝉的细语……苏尹心情畅快，不由得轻声哼唱起那首她记忆中的童谣……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水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柳妍的心里总是有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南宫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船桨，坐到了苏尹的身边，此刻正看着苏尹，脸上的笑容就如四月间的湖水般温暖。 想到自己刚才忘情的唱起歌来，苏尹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啊，这个世界总是带给我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也就渐渐有了这些你觉得新奇的东西，呵呵。” 天空蔚蓝如洗，在灿烂的阳光中就如同粉蓝的织锦般，有着淡淡的光泽。南宫靖看着苏尹，她微微抬头看向天空的侧面，下巴与细长的脖颈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妍妍……” 苏尹一愣，转过头看向南宫靖。他刚刚唤她什么？“妍妍”，好熟悉却又离她好遥远的称呼……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唤过她了，带着温柔和宠溺的语气，就像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抚过她心中柔软的腹地……以至于苏尹在回头看到南宫靖的一瞬间，恍惚中竟将他与楚杨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有种隔世的迷离……温柔的眼睛，温柔的神色，轻扬的唇角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不由得望着南宫靖出了神…… “妍妍……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就算再迟钝，见南宫靖如此神情，苏尹也能隐隐感觉到他此时温柔如水的情意，她回过神别过头去，脸微微泛起桃色。 “或鲜衣怒马，快意江湖，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吧……” 等苏尹再次回过头时，她坦诚的看向南宫靖。对于荣华富贵她并不羡慕，也不向往，她想要的是自由自在，洒脱快意的生活。 南宫靖深深地看向眼前的女子，这样聪慧善良，惊世绝才的人儿却有这样一颗淡然的心，如同俗世中的一株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怎能让人不爱慕，不怜惜。 南宫靖眉眼带着温柔的神色，缓缓说道：“实不相瞒，家父当年官拜大将军时而袭王爷爵位，实乃平西王爷。因今年恰逢五十大寿，皇上特许家父回家乡莲城的将军府祝寿。我虽不喜世袭爵位，但身为长子，这是我一出生便注定的义务和责任。****西北、西南虽不及此处风光秀美，气候温润，但土地广袤，物产丰富、民风开放，百姓也算安居乐业。” 据苏尹所知，盛朝西部确实非苏尹前世所去过的西部地区，有许多沙漠隔壁，土地较为贫瘠，这里的西北西南地区虽不及尧水沿岸土地肥沃，但确实也是物产丰富，人民生活安定。 “南宫靖自认识姑娘以来便倾慕姑娘才华，得知姑娘是女儿身，心中更是喜难自禁……妍妍，南宫靖不求得到你的爱慕，只想这一生能陪着你，也只陪着你，爱你，护你，尽力给你想要的生活，白首不离……” 苏尹难以置信，愣愣地看着南宫靖，惊讶他居然给自己这样的承诺，作为平西王世子，他这样做意味着要放弃多少东西！苏尹不是不相信南宫靖的话，他的为人，跟他相处的这些时日，当然知道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只是他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实在震惊和难以接受。苏尹无措地低下头，心神难以平复，一时不知怎么回复南宫靖，脸上越来越热。 看到苏尹的惊疑和羞涩，南宫靖并不意外，继续柔声说道：“你现在可以不相信我说的，但是不要马上就推开我……我可以等，我们有时间慢慢相互了解，等到你可以接受我的时候我就来接你。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别人，南宫靖也希望和柳妍仍然是好朋友，一生一世可以信赖的朋友。”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小舟轻轻的，若有若无的荡着，就像此刻苏尹少女怀春的心，被脉脉的情意掀起了小小的涟漪，一层层慢慢荡漾开去…… “妍妍……你说这样，可好？” 面对如此优秀又温文尔雅的男子的表白，苏尹心中激荡着若有若无的欣喜和激动。她忽然想起了在南山寺的禅房里了悟大师说的那番话：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执念是苦恼的原因，只有放下，才能获得幸福；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界万物皆化相,心不动,则万物不动，心不变，则万相不变。笑着面对，悠然，随心，随性，随缘…… 悠然，随心，随性，随缘么？她是不是也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给别人一个机会呢？ 苏尹抬起头看向南宫靖，清澈、真挚的眼神，含着期许与执着，俊美的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淡淡的微笑，温柔而清雅。苏尹想，面对着这样一张脸，或许一辈子也是看不厌的吧……而且，自己不是也下定决心要给自己找个男人吗。 苏尹莞尔一笑，轻轻的“恩”了一声，算是应允。 这一声轻轻的应允在南宫靖的心里却犹如早春第一支迎春花，泛起娇艳喜人的颜色，南宫靖展开飞扬的笑容，灿烂的阳光透过睫毛在他眼中洒下琉璃般的光泽，他就这样一直看着苏尹，时间也仿佛静止了，定格在这个美好的瞬间。 苏尹见南宫靖半天也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别过脸咳嗽了两声，“喂，你再盯着我看，我就收回刚才的话了。” “呵呵……我带你去尝尝莲池畔最有名的糯米莲子羹。”南宫靖笑着站起身，去摇船橹。 苏尹曲起腿，将头靠在自己膝盖上，看着南宫靖挺拔而坚韧的背影，想起刚刚的约定，想起南宫靖常常挂在嘴角温柔清雅的笑意，苏尹抿起嘴，扬起一抹温柔而心安的笑容……或许，幸福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难…… 天很蓝，水很清，花很艳，人很美，然而这一刻的美好并没有定格成永恒。就像我们在许多时候认为已唾手可得的幸福，却又在一瞬间与之失之交臂。原来再美的约定，都逃不过所谓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