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指婚
看到晚晴，苏尹心里突然涌起莫名的紧张。 “郡主，贤妃娘娘差人找您过去叙话。太后已经同意了，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苏尹一愣，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去拜见什么贤妃娘娘。瞥了一眼晚晴，见她神色平静，嘴角隐隐含笑，于是心中了然，定是沐云楚的安排。 “jiejie，那我先告辞了。” “小姐，小王爷在睦和宫等您。” 刚出了清婉的园子，晚晴便附耳对苏尹低低说道。 苏尹撇了一眼晚晴，心中疑虑，沐云楚怎么会在贤妃娘娘那里等她呢。贤妃是夜天泽的生母，苏尹想起花宴那天，夜天泽打趣她和沐云楚，看来他俩人关系确实不错。 在睦和宫花园一角的亭子里，苏尹见到了沐云楚。他站在那里，背着手，看着亭外星星点点的腊梅，带着冷清而悠远的神情，绯色的袍子被风微微掀起，是这幅画面唯一跳动的颜色，却又感觉整个人面前似乎有一道无形的薄薄的冰墙，将之隔离在画面之外，让人无法走近。 见她来，沐云楚轻轻扬起嘴角，挽起一个几乎让人觉察不到的微笑。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细微得就像一滴春雨点在湖面激起微微的涟漪，但苏尹知道她看到了，那样微不可见的一个笑，落在她心里有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感觉。 苏尹突然发现，她总是在麻烦沐云楚，不经意的，有意的，然而他都应允下来，从不过问她细节。苏尹远远地注视着沐云楚，心想，冷漠如他却心细如尘，看似冷傲的外表下是否也有颗孤寂而温柔的心呢？ “在想什么呢？叫我来就是为了盯着我看吗？” 不知什么时候，沐云楚已走到苏尹的面前，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却还是难以察觉。 苏尹想到找他来的意图，忧虑才下心头，又上眉头。 “云楚，听说皇上这两日便要指婚了。” “恩。” “云楚……你能联系到南宫靖吗？他，什么时候回盛都？” “……” 沐云楚没有出声，苏尹抬起头，见他嘴边的笑意已隐去不见，深邃的眼睛中有暗流涌动，闪烁着半明半暗的微光。腊梅的冷香在空中浮动，沉默显得如此冷峻和黯然…… 沐云楚别过脸，“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他现在往回赶，也已经迟了。韩启已经面请皇上指婚，不光是他，前前后后已经有至少五个人了。” 苏尹惊讶的张大了嘴，气流仿佛凝固了，似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窒息的压迫感迎面袭来。苏尹不由握紧了手，手心传来指甲微微的刺痛让她迅速平静下来，脑子迅速的转动着。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似曾相识的无力感漫过全身，苏尹出神地盯着被风扬起的绯色袍角，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刚想到这里，话已经脱口而出。 “云楚，你娶我好不好？” 沐云楚转过头，微微挑起眉，盯着苏尹的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似希冀，似感慨，似落寞……快得让人抓不住。 “然后呢？” 沐云楚的声音低沉平淡得好似从天边传来，透着悠悠的凉意。 苏尹别过头不敢看他，她知道这样说太自私了，但是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个坎她必须迈过去！直觉告诉她，沐云楚一定会答应，一定的。 苏尹微微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整理好思路，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就好像在讲着别人的事情，冷静得让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的意思是……云楚，你能不能也请皇上指婚，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等你娶了我，一年半载以后随便找个名义休了我就行。我们只作名义上的夫妻，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你甚至可以将我送回莲城去。” 苏尹叹了口气，望向园中的点点梅花，想起了在映柳小筑中的日子。那炫目的阳光透过青青的杨柳在院子里洒下斑驳的痕迹，她和晚晴讲着笑话，逗得娘和春姨也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声就这样飞扬着，飞扬着，穿过瓦灰的院墙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温暖的感觉让苏尹不由自主扬起了嘴角。 “云楚，你知道，我并不想过什么荣华富贵的生活，更不想被囚在这方寸之地，做一只没有自由的金丝雀……” “然后呢？” 沐云楚的心里，却并不像他此刻表现的那么平静，冷冷的口气已经泄露了他此刻心情，他矛盾着，不想去听她后面要说出的话，却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想法。 苏尹以为她听错了，不知为何，她觉得沐云楚的声音是冰冷的，带着微微的薄怒。她抬起头，见沐云楚正看着她，那么仔细而专注的看着，深黑的瞳孔沉静的像是一口深潭，幽深却又望不到底。 苏尹静静的看着他，想着他问的“然后”。 然后吗？苏尹想起了南宫靖临走时的话，想起了在莲池泛舟时他说的话……话依稀在耳边，苏尹想，然后把和沐云楚之间的约定告诉他，然后等着他实践他的诺言来带她走……但好像都太远了，远到苏尹不能确定会不会再有变数，让一切都成为前尘笑谈。如今，最重要的是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然后的事情谁也想不到，也说不清楚…… “没有然后，即使有我也不知道……” 说出这句话，苏尹突然有种宿名般的无奈，心中泛起空无，飘忽的寻不着边际。 沐云楚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嘴角隐隐的弧度转瞬而逝，“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个条件……皇上指婚后你便随我去北漠，婚礼在北漠的镇北王府举行。” 不想沐云楚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苏尹惊讶之余也想不通缘由。不过，她也并不想再呆在盛都，呆在苏府，就当出趟远门散心吧，娘有苏诚和春姨照顾，她也是放心的。不过，沐云楚如此自信能让皇上指婚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恩，我答应你。可是云楚……” “放心……” 这一声温柔的应允让苏尹一阵恍惚：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语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绯色的袍角离开苏尹的视线，当她抬起头时，沐云楚已经转身离开。天空又变得阴霾起来，灰蓝色的天幕沉的似乎快要塌下来。他走在这一片灰色之中，英挺的背影那样从容、坚定，充满了力量，似乎能将整个天空都撑起来…… 随晚晴回到屋里，苏尹便躺下了，因为心事缭绕，也无心再去找清婉探问。苏尹看向晚晴，她一接触到自己的目光便不自然的低下头去，苏尹心中已然明了，她与沐云楚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不过有的是时间弄清楚，此时也无心再想这许多烦心事，东想西想，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小姐，小姐！”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将苏尹唤醒。苏尹睁开眼看向晚晴，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突然想起指婚一事，难道？赶紧坐起来，还没来得及询问，晚晴已经开口了。 “小姐，皇上那边来人宣你去清和殿。” 清和殿？不是皇上的御书房吗，难道……可为什么不直接在这里下旨呢？虽有诸多疑问，也不敢耽搁，苏尹换了一身宫装，稍适整理，便随公公去了清和殿。 一路上忐忑不安，虽想像了各种可能，但到了清和殿，眼前的情景却还是大大超出了苏尹的意料。 殿中，皇上端坐龙塌上，脚下有几个男子伏地而跪。苏尹一眼便看到了沐云楚，也看到了韩启和夜天景。苏尹心里一惊，偷偷瞄了一眼其他人，有些似乎在太后那里见过。苏尹略一沉吟，心中更似敲起了急鼓般。 “如月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也跪在地上，皇上并没有让苏尹起来。殿里顿时安静下来，苏尹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每一下都敲在心尖，有种未知的心慌和难耐。 “如月，你可知道朕为何召你来吗？” “如月愚钝，还请皇上示下。” “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跪在这里？” 皇上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淡淡的，却又带着威严。苏尹已猜出这几人必定是为了指婚一事，惹得皇上不高兴，试想，有哪个皇上希望自己的儿子还有臣子都看上了同一个女人。苏尹心中惶恐，要说知道似乎太直接，但说不知道又有些矫情了。 “回皇上，如月心里是有些明白的，但是却不敢也不能说。皇上英名，必定已有了主意，还请皇上作主。” 她坦然的看向皇上，说出这番话，手心里已出了层薄汗。 “不敢也不能说？呵呵，果然是个慧智兰心的女子，不过可惜了，不能入我皇家宗室。煜儿、景儿、你们先退下吧。” 苏尹刚刚舒了一小口气，皇上的声音又响起来，仍是低沉而威严。 “沐世子与韩世子均说与你早已相识，你说朕该怎生是好？” 苏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却不敢有半分怠慢，思称皇上话中的意思，是意属沐云楚和韩启两人，此时，若再不表明自己的立场，等皇上决断，只怕未必能如意了，急中生智，倒想出一个法子来。 “回皇上，两位世子均是爹爹的贵客，是以见过几次，也早已敬慕两位小王爷高华。如今，如月虽得皇上厚爱封为郡主，但时刻紧记太后皇上教诲，不敢妄自尊大，终身大事一切禀尊圣意。不过，有一事不敢欺瞒皇上。今年庙会，如月去往南山寺中祈福，有幸得了悟大师指点，说如月命盘在北。当时如月无法参透这其中含意，但是如今看来，自是冥冥中终有定数，还请皇上体恤。” “哦，传闻中得佛缘见了悟大师的便是你？”皇上表情莫测，目光闪烁，“当真是因缘际会……” “如月不敢欺瞒皇上。” 又是一阵沉默，苏尹在地上跪了多时，膝盖已渐渐麻木，身上也跟着碎碎的麻起来，心中却清明的很，是与否只在这一念之间。 “福荣，明日颁朕旨意，苏氏如月郡主指为镇北王爷长子沐云楚为妃……” 听到这里，苏尹高悬的一颗心终于落定，正要谢恩。 “杨大将军之女杨清婉指与平西王爷长子南宫靖为妃。将他们的生辰八字呈给司天监，择良辰吉日完婚。你们都退下吧。” 听到皇上后面的旨意，苏尹的震惊无以复加。一根紧绷的弦还没来得及全完松弛，却又被人在另一端猝然一扯，断了，“嗡嗡”的声音在脑子里回旋，模糊了一切声响。 苏尹谢恩，嘴里却像吃了黄连般泛起苦涩，苦到极致，感到全身都泛起酸涩。 “杨大将军之女杨清婉指与平西王爷长子南宫靖为妃……” 说不清是什么揪住了心尖，在退出皇上书房的一瞬间，苏尹忍不住扶住门框，那种麻麻的碎痛瞬间漫布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