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隐情（下）
沐云楚的一番话已经让苏尹平静下来，细细想来她确实是太过激动了些，不过一想到那个杨姓女子却曾是他的枕边人，苏尹心里还是像打了结一般，不是滋味的很。又想到晚晴的事，口随心至，不觉话已问出口。 “那晚晴呢，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晚晴去苏府，她不是一般的丫鬟吧？” 苏尹被沐云楚双手环住，听着他平稳却微微加快的心跳，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绷紧，她也不觉有些紧张起来。 “她也是你的……” 苏尹猛的抬起头，怔怔的看向沐云楚，如果是这样，那她如何自处？ “不是。你听我说，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感觉到他收紧了手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他的犹豫那么长，那么长……难道还有什么比刚才的事情更难启齿的吗？苏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其实，我很早便见过你了……” 沐云楚低头看向苏尹，如墨的眼睛深邃而悠远，如同此刻头顶的星子，带着忽闪的光亮，引人探究。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听到沐云楚念出这半阙《武陵春》，苏尹一下子呆住了，思绪一下拉回到了当日她从假山后出来撞见他的情景。苏尹从三姐口中已经知道，她当年撞见的便是沐云楚，不过…… “你听到了？那……” 苏尹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快得抓不住。 “听到了，所以一直站在外面等着。本来只是好奇这么稚嫩的声音为何咏出这样沧桑的词句，却撞见了你。明明那么清亮的眼睛和笑容，却被你三姐告知是个从小被苏府遗弃的傻子。我以为苏玉成又在搞什么把戏，所以，派人去查了你。”沐云楚说着勾起唇角，“果然，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不仅不傻，还相当的聪明，不过与他全然无关系，呵呵。” “你笑什么！” 苏尹瞪了沐云楚一眼，原来他早知晓了，却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陪着她演戏。 “后来，因为北漠有事，我便离开了盛都。等我回来以后，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在满庭芳你虽扮作了男子，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你，那天是你十五岁的生辰，你眉心的朱红并没有擦干净。” 苏尹瘪了瘪嘴，她发现，在沐云楚的面前她不光是说不过他，而且无论她怎么隐藏，都无所遁形。 “本来只是派人继续打探你的动静，后来南山寺上一事我心有余悸，便让沐紫去了苏府，她是沐雨的父亲捡回来的，自小在王府长大，受过训练，武功不弱，所以让她去我也放心。后来，你打算搬出苏府，阴差阳错她倒是去了你的身边，省了我再安排。” 沐紫，晚晴原来叫沐紫，从小便受训练，是指学习一些收集情报的本事和武功吧。能被赐予沐姓，看来她的身份和本事确实不低，怪不得她一直隐藏的那么好。 想到这里，苏尹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原来她的一行一言一直便在沐云楚的注视下，甚至到了莲城他也一直知道她在做什么，却一直都不吭声，让她丝毫没有察觉和怀疑。 想起莲城，苏尹又想到了南宫靖，想起了他婚宴那天与她一番交谈中，曾提到沐云楚，只是被她打断了。那，这是不是说明，南宫靖也早已经知道沐云楚喜欢她？他俩关系本就亲密。 “南宫靖知道这些吗？你早就知道了我和南宫靖的事情是吗？” “他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我也知道你……和他在莲城的事情，但是他后来也知道了我一直喜欢的人便是你，所以……” 苏尹感觉到沐云楚的不自在，似乎并不想再提及这些事情，她感觉到他微微收紧的臂膀，带着一点僵硬。苏尹此刻脑子里就像煮粥一样，迷迷糊糊的，有一些似乎明白了却又不甚清楚，脑子里屡屡一闪而过的微光快得让她抓不住。 “所以，他将我让给了你？你到底帮了他多大的忙，给了他多大的好处……” 感觉到沐云楚瞬间僵硬的身躯，苏尹突然明白了，原来她隐来瞒去，步步小心，却不知不觉走进了这样一个难题，而自己却浑然不知。虽事事都与她有关，却一直都是别人在左右她的路，她都没得选择。 苏尹突然有些颓败，想到南宫靖的选择，想到沐云楚对自己的处心积虑，她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因为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傻傻的、努力的想要达成自己的愿望而已，殊不知却越走越远…… “那你当日在宫中早就知道南宫靖的选择，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让我答应你的条件。即使我不去找你，你也会让皇上指婚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样设计我，让我像个傻瓜似的……” “对！我不想骗你，其实我早已请旨皇上赐婚，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态度……” “我的什么态度，想知道我对南宫靖的感情到底有几分？还是想知道我对你到底有几分信任？” 苏尹拽紧了拳头，只觉得一切原来并非偶然，他们何苦骗她一阵奔忙，像个傻瓜一样。她越说心里越是酸涩，脑子清明的一片空白，心却坠向了无底洞。 沐云楚，他一直在设计她，这不是设计又是什么！想到自己的生活因为那场繁华如梦的花宴而偏离了原先的轨道，走上一条茫茫未知的路，苏尹的心就忍不住一阵揪痛……对了，花宴！苏尹一个激灵，冷不丁想起在中秋花宴上南宫靖和韩启并没有出现，而苏诚带来莲城的消息确是说宫里下了旨的，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府中及笄的女子都要参加，这个规定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当时没有留意，现在想来……心中的酸涩突然变成了一种不敢想像的震惊，若是宫中下旨，为何他俩没到？难道这……大胆的猜测让苏尹的心一丝一丝的往下落，落到冰天雪地里，透心的凉。 她抬起头缓缓推开沐云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微的颤抖，沐云楚感觉到她的异样，低下头看她，眼中有难掩的紧张。 “花宴……那花宴是怎么回事？宫里的旨意又是怎么回事？” 沐云楚见她神情激动，顺势又要来揽她，苏尹却僵着身子不动。沐云楚看着她，迟疑着，眼中神色难辨，嘴紧紧地抿着。苏尹牢牢地盯着沐云楚的眼睛，神情坚定得犹如磐石一般，她就是要听他说出答案。 “宫里没有下旨，是我让苏诚带回苏府的消息。” 那一瞬，苏尹无助的闭上眼睛，这所有东西汇成的信息犹如一把久未磨砺的尖刀，穿过她的胸膛，带来一阵钝痛。苏尹感觉到自己渐渐握紧的拳头，指甲陷进rou里一阵尖锐得疼，心里有什么在翻涌，涌到心口，涌上喉咙，盈满空空的眼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受得种种苦楚，原来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到头来却一步步走进别人的温柔陷进……这算什么！ 苏尹盯着沐云楚，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有爱，如今也有了恨。她恨他自作主张将她拉进这个最是是非的世界，她恨他算计自己，算计她对他的信任，算计他们的感情！这些纠结在一起的情绪，纷繁复杂的让她喘不过气，但她却无力斥责他，因为她也恨自己，恨自己就这样陷进去，不能自拔，身不由己……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滑下来，等到流到脸颊时已变得冰冷…… “尹儿……” “啪” 苏尹再一次用力地挥开沐云楚伸向她脸的手，别过头去。想起南宫靖大婚那日对她说的话：“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云楚他……日后你便会慢慢知晓的” 当时她虽不理解，但隐隐之间已觉得不对，不过心灰意冷之际也不想再追问什么，却原来有这么多的故事。 “你为什么连南宫靖都算计？原来，并非全是他对不起我，我们差点连朋友都做不成……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费心费力！你为什么要破坏我原来的生活！” 最后一句苏尹几乎是对着沐云楚喊出来的，憋了那么久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子宣泄出来，声音大得连苏尹自己都愣了一下。 沐云楚怔怔的看着她，突然收起瞳孔，刚刚还隐含痛惜的眼神此刻已冰冷一片，带着黯然，在这寂静的夜色中简直可以滴水成冰。 “你就这么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去，到底是想回到莲城，还是想回到他的身边？” 沐云楚的声音传来，淡淡的口气平静得几乎像无风的湖面，却让苏尹心里一痛。他居然以为她还想着南宫靖，心口一阵绞痛，一种不被理解的痛楚和愤怒急涌上来。原来她自以为一直相信她的人竟说出这样让人心伤的话，原来他们的感情竟这样不堪一击。 “是，你说对了，我就是对他一直恋恋不忘，我就是一直想着回到他身边去！” 苏尹说完自嘲的笑了笑，嗓子涩涩地发干，她不顾沐云楚震惊的表情，一把将他推开，起身往回跑去，眼泪却再也忍不住，飞落在如墨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