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冷情?还是有情?
“贺泓天,你给我住手。”阳骆承挡在郝京妍的面前,抓住贺泓天的手,甩向一边。贺泓天受力不稳,险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要说是谁害死了她,那个人就是你。你还当她是你女儿,就安静点,别让她走得也不安心。” 再看阳骆承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要不是他极力克制着,极有可能卷起一场狂风暴雨。阳骆承直视着贺泓天,赤红的眼瞳里,充满了痛恨和愤怒。朕、贺相国,这些称谓,阳骆承统统省了,一字一词,他咬牙切齿的吐出。而他最后一句,严厉的口气,没有商量,是命令。可以看出,贺雨薇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没错,他对贺雨薇,有情。一个温柔,婉约楚楚的女人,作为男人,有几个能不为之动容。只是,那时的他和她,和如今的他和郝京妍处境不一样。有贺泓天的存在,阳骆承对贺雨薇的情意,还没开始,就扑灭在仇恨的深渊中。 他和贺泓天两个人,必须死一个,这段纠缠了十几年的怨结才能解开。 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喜欢的男人,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给这份情里面,添加了太多的悲伤元素。像迷雾中的冬季,望不到天的尽头,觅不到春的生机。 所以,阳骆承对贺雨薇冷漠,对她视而不见,一丝机会也碾碎在初生的萌芽中。但没人知道,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着贺雨薇。他不想贺泓天借此利用她,更不想她搅进他和贺泓天的争斗中,不想她受伤。 他对贺雨薇的情,并非刻骨铭心,淡淡的,犹如缓流的清水。或许,那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但那点情,足以游丝一般深入到他灵魂的深处。 到头来,落得这样的结局,要阳骆承如何承受? 更重要的是,阳骆承不得不又一次的面对,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保护的人,却是在他眼前死去。那种无力感,完全可以摧毁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世界。 “你。”贺泓天整张脸涨得通红,对着阳骆承恶狠狠的道。可他才说一个字,就被阳骆承外泄的气势压制住,话卡在了咽喉里。有恨,无限的恨,贺泓天全吞回了肚子里。 贺泓天在心中暗中发誓,以他女儿的名义发誓,这笔恨,他一定要阳骆承加倍偿还。他们两人之间,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床榻上的贺雨薇,仍安静的躺着。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死,不是一场恩怨的结束,而是又一轮悲剧的开始。爱恨情仇,早已在对和错里迷失。如果,贺雨薇能感知到面前的一切,她一定,一定不会那样轻易的死去。她的父亲,还有阳骆承,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她怎么能容忍,因她的死,反而更加激化了他们的矛盾。可惜,她已经不能再开口,更不能再改变任何事。 死,其实也是一种很寂寞的事吧。因为,无法再睁眼,无法再说话,无法再去拥抱,无法去温暖那些曾经很重要的人,同样无法,再去为他们做任何的事,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都已没那能力了。只能静静的躺着,躺着,永永远远的躺下去,也不知,那样孤独的岁月,何时才是尽头。 贺泓天破门而入后,房间的门一直开着,一阵风刮进来,吹动了床架上的纱帐,贺雨薇凝在唇角的那抹浅笑,顿然蒙上了一层惆怅。她,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逝去之人的声音,活着的人是没办法听到的。但是,阳骆承和贺泓天,还是一同放下了争执,只是,他们都在乎过同一个人。 那天晚上,阳骆承让郝京妍先回去,在花银的陪同下,郝京妍回了凤仪殿。而阳骆承和贺泓天,则是一同留在了月室殿中。 夜,好冷。走在风里的郝京妍,即使有花银搀扶着,也觉身子越发的沉重,重要,每走出一个,仿佛都需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花银,我已经叫宫人安排了房间,你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回到凤仪殿,郝京妍松开了抓在花银臂上的手,她说道,不大的声音,显得很虚弱。 “小姐,我留在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郝京妍身体又不好,花银哪里能放心离开。 “去吧。”郝京妍再道。她累了,只想一个人呆一会。 花银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依郝京妍的话,跟着宫人出了凤仪殿。殿内的灯,亮着。郝京妍躺在软榻上,却是把自己整个一起埋进了被褥里,她侧着身,双手环抱在胸前,头也向下压低,然后,轻轻的合上了双眼。 皇宫里的夜,慢慢沉寂下来,可寒风吹不散的悲恸,却是沉留在了某些人的心里。或许,一辈子也不可能消散。 被污秽弄脏的布,还能洗干净吗?布,也许还可以。但被污浊了的天,却很难再重新明澈起来。是在贺雨薇死的同一天,凶残的暗流,从皇宫逐渐蔓延到了宫外。根本不能人丝毫偷喘的机会,一场冷谋,快速的启动。 宫外,大米行李家府邸。一个不速之客,夜来到访。 “魏大人,是皇上有什么旨意吗?”李府当家李长章闻讯,顾不上其他事,立即前去拜见。 而来人,则是一直跟在阳骆承身边的魏应弘。 “没有。”魏应弘答。 “那大人是?”李长章低着头,也不敢直视魏应弘,小心的问。 “来看看元君徽有不有动静,这里没你什么事,你下去吧。”魏应弘冷漠的声音,令人畏惧。 “是。”不该问的事不问,无论是在哪里,都是最基本的生存守则。没自己什么事,李长章也不多问,先行离去了。 李长章走后,魏应弘也转了个方向,走向府邸的深处,软禁元君徽和柳妃的地方。 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又有谁能想得到,失去踪迹的元君徽和柳妃,非但没出豫京,还藏在了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里。再来说说李长章,表面上是长期居住在归羽国商家,实则上,是阳骆承的人。这样的身份,不易被怀疑。步步算计,那是阳骆承一项做事的原则。那也是为何,郝府那么久以来,一直找寻不到元君徽的原因。 反其人之道而行之,出奇制胜。阳骆承从来,都不是一个能简单对付的角色。 只是,自从郝京妍出现后,很多的事,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李府最里面,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园子,相对简陋的环境,和皇宫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元君徽和柳妃二人,便是被关押在此,圆外由人十二时辰看守着,插翅难飞。 时辰虽已不早,但元君徽还未睡去。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还要把朕关到什么时候?”在院子里徘徊的元君徽,见有人进来,虽说他有一肚子的怨愤,但贪生怕死。他也不敢冲过去,唯有冲着来人大声叫嚣。 “‘朕’?元君徽,你以为你还是皇帝吗?”魏应弘蒙了面,冷冷的声音里,带有嘲讽之意。 “这片江山是朕的,朕早晚有一天会夺回来。”元君徽道。这种居人篱下的日子,他受够了。 “就凭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被人夺了地位、身份、自由、女人,众叛亲离的可怜虫。连反抗都不敢,还大言不惭的说夺回来,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再来说这话。”魏应弘不留情面的说道。继而,他转向柳妃。“说来,她也长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留在你这窝囊废身边,真是暴殄天物。” “你住口。”元君徽被彻底激怒。 “柳霜霜,给你两条路选,要么,跟在这个窝囊废身边过一辈子,要么,离开他,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魏应弘不理会元君徽,接着对柳霜霜道。或者说,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愤元君徽。 “这位公子,我早就厌烦元君徽了,要是你能带我离开,我什么都愿意做。”柳霜霜柔情似水,谄媚的对着魏应弘说道。
“你个贱人。”元君徽说着,出手就欲打柳霜霜,可举在半空中的手,却是被魏应弘挡住了。 魏应弘一把把元君徽推开,元君徽重心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魏应弘则是用另一只手搂过柳霜霜,他俯视着元君徽,神色里满是不屑。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你那么可怜,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做。”看着元君徽眼中不断起伏的恨意,魏应弘掩在黑布下的唇角,划过一道异常邪恶的冷笑。 “你的目的何在?”元君徽还倒在地上,他问,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 “消遣,免得这个天下太寂寞了。”魏应弘冷笑出声。“听我的话,你或许还有条出路。否则,死路一条。” 冷风狂作的夜,暗潮汹涌,各处的洪流竞相暴走。一切的一切,走向混乱的边缘。 那夜之后,阳骆承连着在月室殿守了三天。 第四天,举行了贺雨薇的葬礼。虽然是以贵妃名义,却不是风光大葬,灵堂,也摆在月室殿。郝京妍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衣,进了正堂。一副棺木放置在堂的正中央,棺木的盖子已经钉上。 里面,远离纷乱的贺雨薇,应该正安静的睡着。 郝京妍的目光,在棺木上停滞了许久,她轻柔的眉宇间,凝聚着几缕愁绪。 贺雨薇,那个像雪花一样洁净的女子,仅仅一面之缘,话也不过几句,便悄然而逝。却在郝京妍的心里,划上了深深的一条印记,有惋惜,有伤痛。 若那天,她再努力,再努力一点,够到贺雨薇的手。贺雨薇或许。。。。。。没有时光逆转,给活人留下的,唯有那抹不去的遗憾。 贵妃仙逝,凡是这种时候,一张张阿谀奉承,谄媚的脸就会涌现出来。但来贺雨薇葬礼的人不多,偌大的灵堂,很清静。自然,这里面有一番的原因。阳骆承只请了几个人,来参加这次的葬礼。皇帝坐镇,想不请自来,可是需要扛上一个逆旨的罪名。没点胆量的人,哪个敢冒那个风险。当然,阳骆承更不想见到那些jian邪的嘴脸,免得他们的污浊,玷染了贺雨薇。 三天不见,守在棺木前的阳骆承,两眼乌黑的凹陷着,应该一直没有合过眼,细碎的胡渣,肆意的窜出他的下巴,一脸的颓唐。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俯视一切,冷漠、孤傲的男人吗?郝京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郝京妍从门口,来到阳骆承的面前。两人相视看了会,没有对话,但某些东西,却在那短暂的时间内,起了由量到质的变化。 同样站在棺木旁的贺泓天,没吵没闹没哭没颠,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沉默。无论见谁,只是点点头。要是仔细看,却是可以发现,他那双凶狠的眼睛里,慢慢的被黑暗蚕食。 贺雨薇,那是贺泓天唯一的女儿。 之后,贺雨薇没有葬在皇家墓陵,阳骆承驳了贺泓天的意,强行派遣人把她的棺木,送回了伏晟国,她的故乡。这里的土壤,太脏,阳骆承不能把贺雨薇埋在这里。而她,也本不该属于这里。 棺木被装上推车,送出宫时,阳骆承站在宫外,远远的,目送着贺雨薇最后一程。而宫墙上,凹凸的石砖后显露出半个身影,是郝京妍。她浅色的衣襟在冷风中飞舞,很久,直至阳骆承回了宫,她还站在那么位置。她目光伸向远处,似在看着贺雨薇离开的方向,又似,看着远处那片宽阔的天空。 然而,贺雨薇走了。但凤仪殿外,未央湖支流的畔上,由于几日来天都阴沉沉的。那日下午,从贺雨薇身上滴下的那些水印,还淌在那里,风吹过,荡着一圈圈的波澜。 第二天早上,一个自称是贺雨薇侍女的宫娥,手中捧着一个用锦布包好,书本大小的东西,进了凤仪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