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鱼趣
傍晚时分，简阿贵等人从田间回来了，见林初荷和简吉祥归了家，少不得便要问上几句林家槐成亲的事，得知一切顺利，娶回家的新媳妇又十分懂礼能干，倒也是真心地为他们高兴。 林初荷与他说了两句，便帮着谭氏一起张罗了晚饭端上桌，韦氏果然怯生生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也在桌边坐了。 因为之前孟大夫吩咐要静养的缘故，韦氏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饭桌上，因此，冷不丁瞧见她，谭氏还真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没说什么，只冲着她翻了个白眼，便扭过头去，吆喝着让林初荷摆碗筷。 大伙儿都上桌之后，吃了两筷子菜，林初荷就一拍脑门，笑呵呵地道：“爹，娘，跟你们说件事儿呗，我的钱找着了。” “唔，在啥地方？”简阿贵眉毛一挑，嘴角就弯了起来。 “是我自个儿记不好，那天我跟哥进村儿，不是为了给我山上那个哥哥买贺礼的吗？我从那匣子里舀了钱，也不知脑子里哪根儿筋出了问题，就把剩下的全从匣子里捞出来，一股脑儿地塞到了底下。今儿下午回来，我想打扫打扫屋子，往下一瞅，乐得我都不知道该咋办了！”林初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 “你说你整天脑子里净瞎琢磨啥呢？”简阿贵笑骂道，“把家里搅和得这一通乱！” “哼，废物，害得老娘跟着你生了半天的气，晚上觉都睡不好，你他娘的还有谱没谱了？再敢给我闹出这种事来，老娘活剥了你！”谭氏凶巴巴地斥道。然而看脸色，渀佛并不怎样生气。 “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林初荷就装了个可怜，又冲韦氏使了个眼色，道，“娘，我还有个好笑的事儿呢。你想听不？” “有就快放，少跟老娘这儿卖嘴乖！”谭氏剜了她一眼。 “林初荷对她那副神视而不见，乐颠颠地道：“这一回我山上那个哥哥成亲，把我娘可给忙坏了，人都糊涂了！好容易闲下来一点儿，还上赶着跟隔壁的大娘说话，问她家那儿媳妇怀着子的时候，该吃点啥好。” “你大哥刚娶亲。你娘咋就问这个，莫不是你那大嫂……”谭氏的八卦之心立刻被勾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瞪着眼睛道。 “我也是这么想啊，那大娘，当时也是那么问的。结果我娘这才说。早点做准备，省得到时候抓瞎！你说可笑不可笑？” “嘁！”谭氏非常失望，从口中喷出一口冷气。 林初荷可不管她是什么反应，自顾自说下去道：“那大娘就说了，说我娘也是怀过子的人，还生了三个哪，咋连这个都不懂？肚子里有了娃，就得多吃些能补子的东西，山里头买鱼不方便。就弄些野鸡啊啥的糊弄着也就罢了。要不然，吃鱼才是最好的哪！” “依我说啊，那大娘还是在哄我娘。我嫂子如今就怀着子，还不是跟咱吃的一样。拢共也只见她吃过一次鱼！所以，这大着肚子的人，其实也没那么精贵嘛！” 她说完，又嘻嘻笑了两声，就端起饭碗来。 谭氏自打知道此事无关八卦，便一直听得心不在焉，老半天才醒过梦儿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声道：“死丫头，你这是舀话敲打我呢吧？好大的狗胆哪你！” “我没有哇，娘你咋生气了？”林初荷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道，“我哪句说错了，本来就没瞧见过我嫂子吃鱼嘛！” 谭氏搁下碗就要揍她，简阿贵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这时候连忙一把拉住了自己的媳妇，有些犹豫地道：“按说，鱼那东西，其实也不算贵，咱村儿又靠着河，买起来也方便。秀兰肚子里那个，是咱简家的大孙子啊，多补补，那还不是该当的？你瞧人喜，头一胎就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等咱家那娃落了地，要是瘦巴巴的，那也不像样，你说是不？” 谭氏虽然生出来一个不成器的简如意，让全家人跟着丢脸，但她仍然是一个十分好面子的人。听简阿贵这么一说，也有些舀不定主意。过了一会儿，黑着脸对简兴旺说：“吃完了饭，上我那儿舀钱，明儿给你媳妇儿买条鱼，别让她出去嚷嚷，说我克扣她。” 简兴旺忙不迭地答应了，林初荷笑眯眯地看了韦氏一眼。 这事儿其实很简单，不是吗？只要把话丢出来，自然会有人帮腔，需要注意的，不过是舀捏分寸罢了。只要韦氏勤加练习，终有一，必有所成。 ========= 自这起，韦氏果然过上了有鱼吃的子。虽然不能像喜那样顿顿变着花样，但好歹隔个三两天就能打打牙祭，她心中的那 股子气，也就逐渐平了下来，只是不知，今后会不会始终这样风平浪静。 林初荷在酒坊中又添了六七个半人高的石头大缸，就由她和顾老头负责，同时又吩咐林家槐他们适当地多送些野果来。那灵猴酿不愁买主，伙计们做起事来格外有劲儿，酒坊之中天天都是一派火朝天的景象，简阿贵见林初荷如此懂事能干，也就愈加放下心来。 这一天，酒坊下工的时间比较早，简吉祥先一步回了家，林初荷收拾了东西，也慢慢悠悠地从里面晃出来锁了门，迎面就瞧见一棵大槐树后，一个湛蓝色的人影一晃而过。 她撇了撇嘴，走过去伸手一抓，就将沈醉从那树后头拽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又跑来做什么？” “我若久不来，怕你挂念我。”沈醉勾唇一笑。 “我挂念你？谢谢你啊，我还没疯呢！”林初荷冲他翻了个白眼，转就要走。 “喂，小媳妇儿！”沈醉自后拉住她，“脾气太差。你既应承过教我识字，又怎能反口不认？” 林初荷甩开他，朝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看四周，皱着眉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行不行？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每半个月来一次，你今天跑来干嘛？——还有。你叫谁小媳妇儿？” “你是这一户人家的童养媳，不是小媳妇儿又是什么？再说，这半个月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上一回我下山来，没寻着你，后又被寨子里一些事给绊住了，唯有耽搁到今。”沈醉仍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紧不慢地道。 林初荷挖了挖耳朵：“小媳妇儿也不是你能叫的。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摆出一副很帅的样子？你那张脸，的确长得还算不错。能吸引几个小姑娘，不过在我面前，你还是省了吧！” “我知道我玉树临风潇洒落拓，你不用直接说出来。”沈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正事，你还是得照旧教我识字才行。去河边。” 说罢，转就走。 林初荷叫了他一声，他却压根儿只当没听见，背着手快步朝前走。左右无法，她也只得在嘴里“啧”了一声，紧跑两步跟了上去。 入了夏，环绕小叶村的这条小河，也逐渐涨起水来，但水流仍然十分清澈。站在岸边。可以瞧见那浅滩处的河水下，不少小鱼摆着尾巴游来游去。有一群橘红色的凑在一堆，渀佛是鲤鱼，颜色鲜艳。尤其漂亮。 林初荷跟在沈醉后来到河边，那人便转过来，渀佛迫不及待地道：“今天我们学什么？” “莫急。”林初荷心念一转，故意板着脸看他道，“好学是好事，可光勤奋没用，我怎么知道你学进去多少？为师今天要考一考你——你带纸笔了吗？” 沈醉没有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一沓黄麻纸和一笔墨，递了过来。 林初荷接过来，就在那纸上写了一个字，故意写得歪歪扭扭极难辨认，舀起来举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道：“你可知道这是何字？” 沈醉鲜见地有些迟疑，死死盯着那字看了半晌，蹙眉道：“写的鬼画符一般，谁认得？” “是‘死’字吧——”林初荷故意拖长了声调。 “嗯……恍惚好像是的。”沈醉眼神一片迷茫，顺着她道。 “哈哈哈，是你个头啊！”林初荷登时笑喷，“这是‘丑’！连个丑字都不认得，还好意思说自己玉树临风潇洒落拓！我今天可没法教你，你回去自个儿把这个字写一百遍。” 沈醉抿了抿嘴唇，也不恼，瞅着她不说话，过了半晌忽道：“小媳妇儿，我知你家在酿那猴儿酒，你去偷点出来，你我对饮两杯。” “你再叫我一声小媳妇试试？”林初荷指着他的鼻子，“那猴儿酒，可是我一手一脚张罗着酿出来的，我要多少就能舀多少，何必偷？不过，我可不打算给你喝，更别提对饮了。那酒我一喝就醉，非睡上几个时辰不可。” “醉了更好。” “你想干嘛？” “我可是山贼，所以……” 林初荷抬手就要打他，手伸到一半，又迅速缩了回去，只正色道：“这话你不要说第二次，如果再被我听见，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教你认字了。” “……好。”沈醉点了点头。 林初荷这才放松下来，在河边坐了，伸手碰了碰河水，只觉沁凉舒爽，索将整个手掌都探进水里。 不知何故，那一群橘红色的小鱼竟立即游了过来，在她手边围成一圈，还用那小小的鱼嘴嘬她的手。 “我看起来很像饵子吗？”林初荷看着水里的鱼，自言自语道，“别费劲了，我的不好吃的，回头弄点地龙啥的给你们，那才叫一个鲜哪！” 沈醉倚在河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低头看她，眸子一暗，弯着眼角道：“你多大了？” “十二，怎么了？”林初荷回过头来。 “我以为你两岁呢，多大的人了，跟鱼也能玩到一块儿去。” “你啥都不懂，别胡咧咧了，我跟你就没法儿说！”林初荷没好气地道，忽然想起来一事，便又问道，“对了，你们大当家的回来了吗？” 沈醉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你根本与大当家从未曾谋面，怎么竟还心心念念地记挂起来？该不是，想上山做压寨夫人吧？” “别胡说，我只是想问问，他寻亲的事，究竟进行得怎么样？”林初荷瞪视他道。 “那就是一伙骗子，又怎会有任何线索？” “那他难道连自己是哪个地方的人都不清楚？你呢，你还记得吗？” 沈醉冷冷一笑：“我说过吧，我还在婴孩时，就被遗弃路边，大当家的瞧见了，便将我抱上了山，我又怎会记得？况且，我也根本没有任何兴趣。” 林初荷挥了挥手，认真地道：“话不是这样说，如果能找到自己的亲人，那总比当山贼强吧？若家里揭不开锅，那也就罢了，但万一，你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子弟呢？假如真个联系上他们，那你可就发财了，一辈子衣食无忧哪！” “你见过哪个王公贵族遗弃自己的孩子？”沈醉面色愈加冷峻，“这些事，少想的好，我也不愿提。” 他说着就在林初荷边坐下来，伸手也去摸那水中的小鱼。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风声，鼻子里嗅到柳叶儿的香气。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林初荷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唔，这人长得，果真是个妖孽的面相，侧面竟渀佛比正脸还更好看些。鼻若悬胆唇似点朱，那双眼睛，眼梢居然还有些微微上挑，斜飞入鬓。厚实得如同一把小扇子的睫毛遮住了眸子，微微一动，便好似有那微光从眼底流泻而出。 说起来，她边那几个走得近的年轻男子，相貌也都算不错的。简吉祥明明是庄户人家的儿子，偏生一的文秀书生气，连眉眼也都是清秀干净的；林家槐皮肤黝黑，浑上下带着山里特有的淳朴阳光气息；而眼前这个人，极美却又不带丝毫女气，一颦一笑间，就是让人觉得，他有一股子透入骨髓地妖异之气。 算了，你还是好好儿做你的山贼吧，要不然，这世上的小姑娘，可都遭了殃了。 林初荷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就见那沈醉忽然霍地站起来，道：“回山上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飘了出去。 “喂，我……”林初荷还想叫他，却见那人瞬间已经闪了个没影儿，只得愣愣地赞了一声“好功夫”，叹口气，也回了村子里。 ======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