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解脱（一）

    若云被李秀扶到了床上，李秀本待替她脱去绣鞋，住了她的手，眼中含着愧疚，呐呐的说道

    “秀儿，委屈你了！你、你受了很多的苦吧？”

    李秀摇摇头，替她除去了鞋袜，抬头看着老夫人隐现斑白的发梢，激动的说道

    “夫人，秀儿应该早点回来，要是一直陪在夫人的身边，夫人也不会苍老成这个样子！”

    水若云闻言，神色又多了几分平和，她这时候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执着于算计之中，反而忽略了很多的事情。水若云叹道

    “秀儿，你真的不怪我吗？我虽然对你有些许的照顾，可是、可是我逼着你做

    “夫人！”

    李秀双眼含泪，她打断了水若云的话，摸索着水若云的手，纵使夫人如此对她，可是主仆之情从不间断，否则，她也不会很久才回来。也许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大哥与水家有了牵扯，甚至自己的一对侄子也是被水家的人救回的，自己知道了本想离开的，可是大哥不放，这才碰上了。李秀复杂的神色中，有着感激，更有着认罪的心思，本来以为二爷掌府了，那就跟夫人应该很近了，自己也是担心，所以才闭口不言。见到大公子的时候，愧疚的她差点冲口而出，可是见到二爷的那一霎那，她又改变了主意。等到福伯说夫人这边出事的时候，她过于担心，这才偷偷的进来，后来，见到大公子有危险，本想替他挨一记的，可是莫名的，居然安然无事！

    李秀地心思变幻着，水若云却心里静了下来，她对着李秀说道

    “秀儿，你出去吧！我一个人想待会儿，有些事情我要好好的想一想、好好的想想”

    李秀点点头。她替夫人盖上了被子。转身出去了。她出了“翠苑”。几经思量。还是到了西院。蒽兰和灵漪见她回来了。彼此间相对也是无言。如霜和如冰也知道她舍己为救大哥地事情。何况大哥现在好端端地。当下一把拉了她地手。亲热地说道

    “过来这边坐、来！”

    兰心中还有一丝地不解。她咬了咬唇。开口问道

    “李姑娘。我有一事不明。说出来姑娘请别多心。

    就是、就是。为什么姑娘见到一帆地时候。会反悔闭口不言呢？”

    李秀一怔。看着兰认真地神情。复又把原委说了一遍。蒽兰心中大石放下。见到大家都拿着奇怪地眼色打量着自己。羞着躲回房里去了。

    一帆一个人呆在书房里，现在到底怎么办呢？表妹没事了，姑母也好了，可是自己、自己却不能撇开：一切的事情，于自己而言，到底该怎么化解？和蒽兰的事情，大哥都知道了。虽然没有表态，可是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呢？至于他见到李秀的时候，神情惊变，是因为早先李秀去“回春堂”的时候，当时李二说是自己地meimei，水一帆初略的扫了一眼，并没有跟当时刺伤大哥地人联系起来。等如冰把她带到了西院后，自己才联系起来，唉！真是造化弄人！

    “翠苑”中，水若云辗转反侧，以前的一幕一幕都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从回到了水府后，自己的专横跋扈；对着一帆的淳淳教导，背地里鼓动女儿地野心；还有九娘，自己从未把她放在眼里；如霜和如冰，自己心里是不屑的，虽说是大哥地女儿，可是自己的口中，动辄就是小贱人、甚者是更难听地话都有；一航，自己真正愧对最多的人，他是自己嫡亲的侄子啊，自己怎么会忍心呢？一幕一幕的情景让水若云冷汗涔：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小红蹑手蹑脚的推门走了进去，她轻轻的合上了门不知道小姐现在怎么样了，一眼、自己只想偷偷的看上一眼！小红走到了床边，透过床幔，悄悄的往里面打量着：唔！一声细细的低呼让小红抖了一下，是小姐、小姐醒了吗？小红惊喜的一把拉开了床幔，惊喜的盯着躺在床上的凝翠。凝翠闭着眼睛，痛呼出声，小红不敢吵醒她，忙跳跃着出了门，到了大厅高喊着

    “小姐清醒了！小姐没事了！”

    水若云朦胧中听到了，从床上翻身起来，走了出去见到小红，她激动的说道

    “翠儿、翠儿安然无恙了吗？是不是？”

    她抓的小红的生疼，小红重重的点了点头，水若云慌着就要去凝翠的房里，小红忙说道

    “夫人，还是、还是婢子服侍你穿上鞋子吧！”

    刚才水若云情急，从床上下来就跑出来了，她复又回了内室，匆匆的穿上了鞋子，这

    凝翠的房里去了。凝翠头疼欲裂，一声声的轻呼让眼皮，影影幢幢的模糊一片，她失血过多虽乍然一醒，可是复又陷入了昏睡中，水若云见了女儿终于没事了，忍不住热泪盈眶，她不敢再把女儿吵醒，转身出了门，小红见到夫人这个样子，心里也是戚戚然。

    水若云回头看着这个自小在凝翠身边的丫头，蓦地开口说道

    “小红、你很好、真的难为你有这边心了！”

    小红低头说道

    “小姐对我一向不薄，我是盼着小姐早日好的！”

    水若云闻言一怔，今天所有的事情都碰到了一起，让她对于一切的观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心情起伏着，开口说道

    “小红，我、我亏待你们了！”

    小红抬头，目光盈盈，激动的说道

    “夫人是心里难过，婢子知道的。以前、以前夫人不是这样的，虽然有时候对我们严厉些，可是、可是从来没有真正的伤害过婢子们。”

    水若云懵了，她嗫嚅着问道

    “你们真的不恨我吗？”

    小红摇摇头，虽然夫人生气了偶尔打下人的板子、掌嘴、可是哪家的奴才们没有挨过呢？还有上次，虽说让小文端着热水盆，可是只有六七分热，倒是也不曾把人烫坏了，夫人的心里苦哇！水若云无言了，她想起了明哥的所为，还有自己的怨懑，一时间痴了！

    时间如水，水府的事情就这样平息了，等到下人们恢复了往日的作息的时候，凝翠除了手腕上的伤口，看起来是没有大碍了。自从她醒来后，小红就发觉小姐沉稳了许多，要是再说的深些：似乎有了几分飘然出尘的味道！凝翠身体迅速的恢复着，她配合的喝着汤药，有关过去的事情，只字不提。一日，水若云来到了女儿的房里，看着女儿平静的神色，她欣慰的笑了。凝翠突然下床，纳头就拜，水若云没有拦她，凝翠起身，扶着娘亲坐了下来，母女俩两两相望，水若云说道

    “翠儿，你有什么心事只管跟娘亲只说。娘亲也想开了，只要你好好的，娘亲心里就高兴！”

    凝翠灿然一笑，眸子灵动，身上突然多了几分平和，她说道

    “知女莫若母，女儿未曾开口，娘亲心里就有谱了。那么，娘亲，你可是也有话对女儿说吗？”

    水若云起身，沉吟半响，开口说道

    “翠儿，娘亲做的错事太多了。你父亲，也是孽障缠身，为娘打算以后吃斋念佛，做个闲置的居士。日日诵经拜读、晨昏早省，也好赎了娘亲和你父亲的罪过！你看？”

    凝翠坦然一笑，说道

    “娘亲不必顾忌女儿，女儿也有这个心思？”

    “翠儿？”

    水若云惊呼道，她没有想到，女儿醒过来后，居然动了要出家的念头，这、这让她如何舍得？娘亲的反应凝翠早就料到了，她扶着娘亲坐下，自己趴在了娘亲的腿上，水若云摸着女儿的头发，听女儿感叹的说道

    “娘亲，你心中肯定是在想：女儿消沉是为了表哥，这次，也是因为表哥，对不对？”

    水若云点点头，第一次从女儿的脸上看到了这种祥和的神采，她恍然发觉：女儿真的大了！水若云耐心的听女儿说道

    “娘亲，换做以往，女儿自然是会这样想的。表哥，他曾经是女儿梦想着共度一生的良人！女儿为了她，抛下了自尊、甚至改变自己，可是娘亲，女儿这次死里逃生，却是彻彻底底的醒悟了。表哥，且不说他心中另有所属，可是纵然是女儿嫁给了他，又如何？人生百年，娘亲啊，女儿发觉，这一切都是空幻而已！”

    凝翠抬头，说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娘亲，女儿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反复的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女儿已经想清楚了，待女儿伺奉您老百年以后，女儿就寻一个古庙，青灯相伴，为了自己、也为您和爹爹，敬上一份女儿的心意！”

    水若云听着女儿掷地有声的话，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出奇的没有阻拦，也许，这样对于女儿来说，也是幸福的吧？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呢？还有很多的事没有办完呢！罢罢罢！明哥，我们女儿大了，这一次，就依着她自己的心思吧！我已经离家太久，明哥，等我、等我安排好后，我就回老家去，日日陪在你的坟丘边，与你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