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同个屋檐下
昱瑾王府,余锦池。 衡砚斋立于碧池湖心之中,形似轻雁翩飞之状,头昂起仰望苍穹,一双明珠以朱色宝石相缀,口中含以夜明珠,整座斋阁通透纳光。四壁贴有滤光锡金的窗纸,渡下浅浅一层光辉。于是乎,碧池玉水映着斋阁流华,斋壁凝着湖光缱绻,彼此交相呼应。 尹文衍泽总是起得很早,习惯了天未明即漫步于池园。待第一抹晨曦逼入府院时,他大多已是稳坐于雕案前持笔弄墨。今日刚刚磨好了墨锭子,铺展开西域贡来的金边云母纸,以羊趴纸镇压稳。羊毫蘸墨,闻听斋门由外间推入,方却笔浅待。 “王爷。延陵王…不,是王妃娘娘,入了府。”来传之音并不重。 尹文衍泽淡淡点了头,笔尖墨头滴坠,染了一纸清白。 “是吗。”这一应,更是轻。 蓝驰得了信,先一步至中庭时,见王府中各大丫鬟已是在忠儿贤儿指配下有条不紊的自前府门搬着大小件,大到有刷了红漆的缀角罗榻、凤凰玉盏头的仕妆台、蕉叶状的玉扇屏风,小至戗金莲瓣形朱漆奁、穗绫佛珠串子帘头。蓝驰道这架势是在迁宅搬府,不由得笑着问下脾气还算好的贤儿:“延陵王爷…这是要久住我们这了?” “这一次算不是久住,说定的规矩挨边各住十日子的。只这往后年年月月累下来,日子可也不少呢。我们嫡老夫人掂念王爷性子恋旧,怕你们这金杯龙盏的,我们用不适手。这才将王爷这些年用惯了的家件重新制备了套齐齐送来。”贤儿说着偏头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家仆,生怕哪一个眼亮着手又欠,暗将小物什随手敛了去:“哎,我说兰褂小丫头,眼珠子别往里钻,我们王爷自小戴的金螭璎珞圈也是你能看的?!二门你们那轻点儿,双手都伶俐着,九鸾琥翠的案头最怕撞着嗑着。但凡蹭了一指甲盖錾花漆色,有你们罚得!” 暗门处,延陵易走了最后。其身后亦跟着一队延陵府的家侍,三两人合力抬着一口箱子,沉香木的箱口装满了书文册笺,足有七八大箱,另五箱盛衣物,最后八大口凤纹朱箱是嫁妆,只仍封着喜字用红布盖下。 “没天没地了是吗?”延陵易尚未出声,便由中庭西侧耳门绕出个声音,尖利得骇人。 众家仆闻这一声,忙怔了脚步,一个个闷头不语。 延陵易更是沉了目色迎向来人身影,那是个身量不出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模样倒也算是个出挑的,梳妆地极是清减,绾鬓斜插了一枚金花钏,雍华不及,素雅有余。那女子见了延陵易倒也不卑不亢,三步并一,立了人前,急急行了一礼,多是潦草应付,出言总算体面:“王妃莫惊,我唬得是那些不识色的下人。一早起来叮零咣当吵了姜夫人眠觉。” 延陵易却由她话中听到了不一般的味道,她之前也未知道昱瑾王府有女眷之事,只他一个男事不能举的,还养着侧房小室,岂不才是最笑话。面上淡淡地瞥过她:“抱歉,嚷扰了。” “怎是王妃之过。元钏绝无怪念王妃的意思。” “你叫元钏?”延陵易随意问上。 “是。”那小女子微微一笑,“奴婢姓姜,乳名元钏,是夫人取的。” “那你是伺应姜氏的丫头?”延陵易却也不敢肯定,毕竟只一个侧室旁妾的家仆断不该有这般气势。 “算是。除了侍候夫人。元钏还当家,掌管府上大小事宜。” 这丫头,一口一个元钏,却从不肯自低一声奴婢,果是不一般。 延陵易轻挑了眉,无动于声。 姜元钏此时确像赢了一回合半藏了暗笑于心底,余光掠到倾府而出的各色家仆,抬了底气扬声道:“该不是糊涂了,怎能搬着物件入王爷的正室。环昭苑不是早收拾出来了吗?还不打东面去。”言罢忙回首迎上延陵易笑笑:“王妃莫要多心了去,只不过是我们王爷怪癖多,又是个喜静好热的。他往日里住的那正院也谈不上正屋,就是个偏西对靠着中轴的宅院。天气冷了还好,像如今这般热,那里是住不下人的。东处的环昭苑,大而通透,夏宜居冬善处。您是个身子骨金贵的,还是要选了佳处雅居才是。” 这话,倒要看怎般听了。听好了,无关紧要,微微一笑。听不好,便憋着一处计较了。恰贤儿便是个听不好话的,气未吞下,便是冲出口:“我可不明白了,管它好住不好住,这嫡妻不入正屋,倒是什么规矩。”
延陵易却没有那般计较,反是觉得环昭苑的安排是也不错。不过是一月十日的光景,哪里不是住,住得舒心畅快才是最紧要的。她无心同尹文衍泽去挤那闷燥宅院,更无意一入府便循着繁文缛节争口舌之快。 “贤儿。”延陵易一个眼神递上去,贤儿果真住了口,只眸中仍压着不平之色。延陵易安稳了这口快心直的小丫头,才看了姜元钏一眼:“我听那环昭苑由你说的不错,就是那了。” “主子。”贤儿忙唤了一声,她自小是澹台夫人养育大的,最是明白这些个妻妾宠位之争,丢了什么,也不当丢了正室的位置。 延陵易知这丫头脾气又犯上来了,她懒及出言相劝,只递了眼神予忠儿。忠儿得了颜色,这才走过去,扯了贤儿衣角:“还不住嘴,你懂个什么。” “我看贤儿懂得不少。至少礼传家纪是读全了的。”西处廊子里飘上了人声,人未至声先到。众人由着那声音忙稀稀拉拉行了跪礼。 尹文衍泽一扇子抬了扶柳垂枝,绕了廊而来,目光先是落了延陵主仆身上片刻,便转向了姜元钏:“你这丫头,只想着王妃如何住得舒坦,便也不顾及王爷我独守空房睡冷板了?”这话说得三分戏谑,三分认真,还有四分…是矫情。别说姜元钏听了讪面,就连微有些得意的贤儿都红了脸,眨着眼看了忠儿一眼,却觉她脸色怪怪的,恰延陵易此时亦是怪怪的。 他是个小气人,可是记紧了她让他守了空荡荡的喜房,后又睡了那么多日冷床。 延陵易隐有一头雾水,于她意识中,尹文衍泽不该对她如此…如此怎样,却又形容不出来。亲昵,非也;关切,亦非;爱责,更是差得远。总是有些怪怪的,她听得怪,心里的滋味也怪。 尹文衍泽远未给她多时思量,只一步而近,盈着笑道:“怎不事先支应一声,我亲自去接才好。我道你定要在延陵府中歇整些日子,昨夜才没问你日子。” (至此...同居生活正式开始了...嗯,好歹也是夫妻,不能叫同居,是婚后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