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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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念慈斋，颜诺送素素回汐晚楼，行到院门口，方沉声道：“欢娘，爹爹要谢谢你。”

    素素失笑，心说何时起你竟会对我这般客气了？

    “眼见着到了年底，若爹爹外头无事，便多家陪陪我们吧。你不家，家里一屋子弱小妇孺，连个主事拿主意人都没有呢。”轻柔柔说着，翩然归去。

    颜诺愣怔，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诚如素素所预见，次年三月间，杏榜发布同时，宫里传出消息，四月下将举行本朝第三次宫廷选秀。

    收到邸报，颜诺急招素素到相如堂，见面便说：“欢娘！你是我颜家大福星啊！咱们颜家子子孙孙都要感谢你！”

    陪侍侧裴氏和初卫俱是震惊，不知所以。

    素素淡然一笑，看了看一脸不解之色初卫，心下叹息。

    颜诺不想受封“文安侯”，是因为不想担“文能安天下”这个大名头。而她替他拒绝，是为免颜家后代女子受选秀之苦——公侯伯爵官家女，皆属候备秀女。

    彼时颜诺不知内情，只信她是因与他“父女连心”才为他拒绝封侯。如今终于真相大白，他也只道是她“误打误撞”。不过也正是因了这所谓“误打误撞”，才显她福气和贵气。

    然而，她能免了别人苦，却逃不过自己命。

    她得参加选秀，因为她有爵身。

    暗叹一声“躲来躲去，还是没能躲过命运捉弄”，起身临窗。

    楼后角旁三株桃花数，花开正盛。一朵两朵。攒次栉比联结枝上，粉嫩妖娆，赏心悦目。

    “想不想上街去逛逛？”她突然问茗妍。

    茗妍拍手道“好呀好呀”，欢欢喜喜地随她出了门。

    两人进铺子很多，只是，一圈逛下来，却什么都没买。

    “咱们还要走多久呀？”茗妍忍不住问。

    素素神秘一笑，“考考你，你说咱们逛这些铺子，有什么共同之处？”

    茗妍一头雾水。米粮店、首饰店、成衣店、古玩店……这些铺子，能有什么共同之处？

    丝毫未想到，也许该抬头看一看铺子外猎猎招摇商旗。

    直走到鞋底磨穿。才折返府内。此后一连大半月，日日如此，直至入宫参选前夕。

    是夜，素素已然歇下，却听初卫楼下喊她：“大姐。睡了吗？”

    心想初卫断不会无缘无故大半夜来找她，忙披着衣裳下楼来。边迎他进屋，边关切地问：“这么晚怎还不休息？”

    初卫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三天打梆声隐隐传来，才说：“明日我想亲自送大姐入宫。”

    “……好！”素素顿觉心里暖意流动，眼泪扑簌簌。情难自已。

    姐弟俩倚靠一起，临窗望月，说了一夜话。

    次日。临入宫门前，初卫塞了一只荷包给她。

    “小弟无能，无力护大姐周全。唯盼大姐孤身宫里，自己珍重爱惜……”

    后面话，哽咽得说不上来。

    素素握着荷包。对他灿烂一笑：“好好侍奉祖母爹爹和母亲，等我回家。”便随牵引嬷嬷入宫去。

    “凭郡主之姿……”老嬷谄媚地说着讨好话。

    只是。未及她多说，素素已然拿出一枚银锭，“嬷嬷还是少说两句吧，‘福分’这东西，可是小气得很。”

    那老嬷接了银锭，自然喜笑颜开，态度也殷勤。

    毫无疑问，几轮赛选素素皆顺利通过，终脱颖而出，被留了宫里。与她同批，还有六七人，其中她只认识尹姝。

    “颜jiejie。”尹姝喏喏羞涩地来到她身旁，面容哀怨，“颜jiejie，你说咱们还能出宫去么？”

    出宫……原来这丫头也揣了别样心思。

    素素谦婉一笑，执过她手，低声道：“尹meimei可千万别再说这样话，仔细叫有心人听了去。”

    被选中留宫里，就是皇帝人。想出宫，便是对皇帝有异心。

    尹姝忙抚唇掩声，直往左右瞧，见四下无人，才稍稍安心。

    不久，有老嬷来告知各人去处。

    素素如期再度入主合黎宫。以人之姿，独居一宫主位，引来侧目无数。她也只是风轻云淡地浅浅一笑，闭门谢客。

    “人面不知何处去。”

    遥望苑里桃树，她心思慨慨。合黎宫，熟悉布局、熟悉景致。历历往事，幕幕眼前。只不过，物是人非，曾经欢笑，皆成云烟。而她，也已是今非昔比。

    落英缤纷，一树桃红换绿，蓦然已是初夏季。

    “皇上宣秀女颜氏觐见——”宫门外有人喊。那尖细嗓音，一听就知是梁伦。

    素素瘪嘴，收起荷包，随他去御书房。

    入宫大半月，除了殿选时见过，之后她再未与慕藉打照面。

    相比之前，慕藉好像胖了一些。

    是生活过得太安逸了么？素素心下讪然，恭谨地行了礼。

    慕藉直接丢了本册子给她，“这上头，你挑一个。”

    他太熟悉她性格，便不再多说弯弯绕绕废话。说多了，自己反而有可能被将住。

    素素看也不看那册子，直言道：“皇上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点么？”

    册子上是他儿子们名字和八字。至于旁信息，他相信她没有忘记，所以不曾罗列其上。

    他眯起眸子，问她：“怎么说？”

    “只想着自己儿子们到了婚娶年纪，却忘了，还有个而立之年仍未婚弟弟……”素素意有所指地收住声，不再说深了去。

    “……”慕藉默然呡紧双唇，许久后，沉吟道：“你何时见过他？”

    “很早很早之前就见过……嗯……先见过他，才见你。”素素直言不讳地说。

    和慕藉玩心眼儿，太费神。弯来绕去，后还是会把自己搭进去。她看透了，便干脆不白费那点力气。

    慕藉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忆起六年前那个晚春时节午后，阔别十年，重又见到慕彻场面。心有感慨，似呓语般说道：“三弟确长了一张让人过目难忘脸。”那年再见，比之离开京城时，显俊美飘逸。

    “转眼间，朕与他又已六年未见。”他说着，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冷，神情越发落寞。

    慕彻今年才三十一岁，却有十六年时间不京中。而他之所以常年远离京城，是因为，十五岁那年，心爱女人离开了他，京城是他伤心地。

    对于这一段过往，无人对她提及，素素便不得而知。

    锁定慕藉眸光，也只听见他心说：“父皇啊父皇，都是命啊！枉你为我诸多筹谋，到后，欠下，终是要加倍偿还！”她心思震了一震，猝然收回灵犀。心下疑惑甚：怎地还牵扯到了先帝？

    从慕藉所说可见，三年多前那次慕彻回京，未入宫来见他。王爷回京，竟不来谒见皇帝……

    慕家父子兄弟关系，还真是复杂。

    素素心下腹诽，正自出神，却听慕藉忽然阴气森森地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得不到，宁可毁灭，也绝不许落入外人之手。这就是你身为皇帝霸道之气么？素素嗤声失笑，回击道：“你说，若是我现先把你气死，会有人发现么？”

    想气死慕藉，简单得很。只消把去年慕年松和慕年枫大打出手真正原因说给他听，便足以气掉他半条命。另外再补一刀宫妃与侍卫私通……他也就可以去见先帝了。

    慕藉闻言，有片刻怔忡愣怔。待瞧见她眸光里戏谑之色，方觉她是说玩笑话。这才放松心态，对她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总不肯服软。”

    我不肯服软？若我不服软，你焉能有命活到现？素素心头不禁冷笑连连。

    “多谢皇上夸奖。”厚颜地承了他话，只拿眼睨他。

    朕何时夸你？这是夸奖？慕藉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素素看透他心思，遂说：“若是皇上无旁事交代，我就先回去了。”不等他批准，自顾潇洒离去。

    四月底，收到来自二公主慕绯钰请柬，邀她参加端午宴。

    稍一打听即知，慕绯钰邀请了所有秀女和皇子，以及，“王叔”慕彻。

    指尖叩着烫金请柬封皮，“嗒嗒”作响。有一下没一下声音，便如此刻她心思，时断时续。

    齐陌六年夏，慕藉大败允单。班师回朝后，当即下旨“……下嫁大公主慕绯玥为允单王为后，以示两国修好，抚慰民心……”所以当前宫里年长也是唯一已成年公主，便成了二公主慕绯钰。

    由她出面筹办这个联谊性质聚会，倒也说得过去。不过，单从她邀了与这次宴会基调格格不入慕彻之举，便可见，实际上暗中是慕藉cao纵。

    素素唇角微微扬起一朵弯弧。自言道：“总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是指慕藉为她安排了这次和慕彻见面机会。

    可是，她又不免怀疑，像慕彻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人，会参加这种宴会么？此时此刻他哪里？离端午只有五天，他能否赶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