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因果

    慕藉就是算准了，没有旁人帮她时，她就得展示自我保护手腕。而他，就可以从中挑个薄弱切入口，一举击溃她。故此，他才一再要求单独和她见一面。

    退无可退，还是要退。素素深吸一气，强制镇定砰砰直跳心脏，仍旧不说话。

    “变哑巴了？！”慕藉猝然出手，紧捏住她下颚。力道之大，几乎就要捏碎之。

    素素吃痛，猛拍他手背。好不容易脱离桎梏，呛得连声干咳，大气直喘。退了两步，对他怒目而视，斥道：“皇上想要我说什么？”心下早已骂了几千遍“你神经病啊！”

    “朕三郎，哪里不好？”慕藉负手而立，下颚微扬，便有种藐视苍生高高上威严感。

    素素微怔。白眼一翻，没好气地回他：“三皇子很好，哪儿都好。”

    慕年枫是未来皇帝，她敢说他一个“不好”？和这一任皇帝关系已经无法挽救了，那就等下任皇帝重建立友好关系吧。虽然下任皇帝，好像不太靠谱……

    “具体！”慕藉退回上首，重又捧茶而饮，姿态悠闲。

    素素咬牙切齿。私闯民宅还敢作威作福！什么狗皇帝？土匪还差不多！

    “三皇子为人孝顺、才华横溢、重情信义……嗯，很多很多，不胜枚举。你知道我没读过书，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好很好。”掰着指头数给他听，口不由心话，却说得煞有介事。

    慕藉听着，眉目间阴云大霁，又问她：“那你为何不喜欢他？只因他没有楚王长得俊美？”

    这是哪儿对哪儿？

    素素瞠目无言，讷讷地摇了摇头。提到慕彻，端使她心跳漏了一拍。说话之前也思量多。唯恐稍有不慎，就会给远祁阳他带去灭顶之灾。

    “那是为何？”慕藉追问。

    素素语塞。

    人和人之间存很多种关系。除了喜欢、不喜欢、爱、不爱之类，还有一种关系叫“路人”。她想，她和慕年枫，应该就是这种“路人”关系。

    不，准确来说，是她对慕年枫路人无感，而慕年枫却应该是讨厌她。因为那个赐婚谣言，他和她总是被绑一起。他为此受了韦茉凌好多娇嗔和冷落。

    “那我……为什么要喜欢三皇子呢？”她小意地反问慕藉。

    慕藉撂下茶盏，“你说呢？”意味深长眼神。

    素素讪笑。“且不论三皇子是否确有恩于我，敢问皇上，这与男女之间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楚王救你三次，你便说出‘以身相许’之言。朕三郎也救了你三次，你却连一句谢也不曾有，你这又是何意？”慕藉悠悠地说着，摆弄指上扳指。眸光里闪动着逼迫光芒。

    她楚王府说话，慕藉怎会知道？当时场那么多人，他眼线是谁？

    不过，现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他又把慕彻卷进来……

    看来今天他是非要她点头答应不可了！

    素素轻叹。她终究是算计不过慕藉。她猜不透他心思，却早已被他看透她性情。

    慕藉之所以花这么大心思，布置了这一切。只为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慕年枫。因为他知道，如果贸贸然拗着她心意强行赐婚，不仅得不到她对慕年枫辅佐。反而会坏了全局大业。

    所以他才一直耐下脾气，等她、等她、再等她……

    只是，她总也不答应，他耐心也就逐渐消磨殆。

    原想着等她喜欢，甚至爱上慕年枫。那便可以连她也利用上。可是如今看来，他是打算舍弃她这个小卒。拉拢颜家，才能安心。

    “何苦为难我呢？我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粗野丫头罢了。”她还想再磨叽拖延会儿，因为她预感，颜诺就回来了。

    “粗野丫头？好一个大字不识粗野丫头！”慕藉眸子半眯，盯着她，森然道：“朕却不解，何以，朕七个儿子，竟被个大字不识粗野丫头拢去五个？！”

    “有吗？”素素下意识反问他。然而，细数之下，似乎确如此。可是她也没有刻意笼络他们啊，只是保持友好往来关系而已……

    “想好了吗？”慕藉重拾前话。

    素素黯然，“我已经为你死过一回，又救过你一回，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到底我欠了你什么？”

    这些过往恩恩怨怨，她原不想再提。但是今日，她唯有放手一搏，只为拖延时间等颜诺。

    未到后关头，绝不做出正面回应。

    慕藉闻言，遽然起身，“‘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话是你说吧？”

    年前街头听人谈论这两句话，他当时直觉说此话之人是治国人才，便派人去调查，出自谁口。可后也只查到，出自颜亦欢之口。再往后，至于她说那个“路人甲”，却是怎么也找不到。

    所以他断定，这话其实就是她说，只是怕惹人怀疑，才用个“路人甲”来搪塞。

    素素满腔冤情无处说，唯有苦笑自嘲：得，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这句话，真不是她原创。可这里根本就是个架空朝代，她上哪儿去找原作者来为她开脱？

    “想朕，为了大昭子民殚精竭虑、cao劳一生，可有过半句怨言？”慕藉俯眼逼视她。

    素素也炽烈回视他，凝神专注看进他心底。

    直到这时，她方恍然，慕藉心态，原是这般！

    他觉得，每个人都有为国家贡献自身义务，甚至是牺牲，也得所不惜。所以他不觉得他这样算计她，利用颜家，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他对她已然耐性至极，是她不知好歹！

    “呵呵！”

    素素大笑。

    果然是父子相传！慕藉这份以天下为己任责任心，是传承自盛鼎皇帝。这套偏执到病态思维模式，想来也是传自他吧？

    “你笑什么？”慕藉问她。

    素素逐渐拢下笑声，却不回答他。

    慕藉曾经跟她提过，从他八岁起，盛鼎帝就已经开始为他铺垫继位登基之路。到今年，他三十八岁。

    整整三十年时间。

    这种病态思维模式，三十年来已经他脑子里扎根，根深蒂固。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矫正之。况且，她也没兴趣为他“拨乱反正”。

    与其掰正慕藉既定思维，还不如等待下一个具有全思维模式帝王登位现实。

    而慕年枫，就是这个帝王。

    思及此，素素心下讪讪。很早很早之前，她以为她穿越重生而来，是为拨正被白魅搅乱历史发展轨迹。而今才知，她原是为守护慕年枫而来！

    前世里，早齐陌五年五月，也就是慕藉见过“颜亦欢”不久后，慕年枫就被立为太子。彼时他才刚过完十四岁生辰。

    可见，慕藉原本也将对慕年枫进行这种“传承式”培养。却不曾想，偏偏遇上了“狐妖白魅幻化颜亦欢”搅局，终导致他一切后续计划全部偏离预设轨道。

    这一世，慕年枫今年已然二十，却迟迟未被立为太子。细细分析起来，问题还是出“颜亦欢”身上。

    产生变故转折点，应该有三处。

    第一处，当是第一次入宫时。

    她和初卫玩闹，以致耽搁了觐见慕藉，使得慕藉和颜诺首先谈起允单求亲之事，而非儿女联姻之事。

    因着此事棘手，慕藉自然暂时无心考虑立储。

    第二处，当是她送衣裳给颜诺。

    此事导致她被慕藉盯上，使她成为和亲公主。忙于她远嫁和亲之事，以及慕年枫失去“佳妻族”，多重原因之下，那年五月他过生辰时，也就没能得到封他为太子好消息。

    至于第三处，则应该是她离宫前夕埋下那个大圈套。

    她点拨慕年枫对韦茉凌“止乎礼”。又跟他说“要想抱得美人归，先得哄老娘开心”，让他多听皇后话，孝顺皇后，哄皇后开心。

    想必慕年枫应该是听了她话，并且做得不错。

    然而，这样结果就是导致慕藉对他不满——皇子过于亲近母亲，总会让皇帝不满，这是亘古有之常情。

    只不过那时候她做这件事，仅仅是因为认为自己再不会回大昭，也就没机会报毁容之仇，才想留点烂摊子给他们，搅浑一滩臭水，恶心恶心他们。完全没想到会有后来这些因果业报。

    而今回忆起来，点点滴滴，却是惘然。

    她从没想过，所有这些微小举动积累起来，竟会改变一个人命运。

    不，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改变慕年枫命运，而是维持了原本就该属于他命运——免受慕藉病态思维涂毒！

    前世今生，无论是白魅，还是她颜素素，都一样。

    不过，守护归守护，她可不打算把自己一生搭进去。

    如果是初初，即便知道要被嫁去允单和亲，她也能坦然接受。因为那时候，她孤独无依，身如飘萍。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她，有根有基，有家人，有朋友，心里还有深爱男人。

    后退两步远离慕藉，冷声问他：“我想单独和三皇子谈谈，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