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你的命运，我的劫数
苍洛的左掌，用力按在了陆峥的膛之上，那流血的手心，与红色印迹相叠；立刻，苍洛明显感觉到手心下的印迹有了动静——印迹活了，就如同婴儿张开了小嘴，贪婪地吸着他掌心的伤口，快速将体内的血液吸尽。 然而，苍洛强忍着不适没有收手，以意志力抵抗着地狱之眼的侵袭，以血为媒介，强行进入了堕天使的内心。 就在刹那间，陆峥的子剧烈一颤，他“唰”地睁开了眼睛然而，那并不是往常温润如玉的陆峥的眼睛，而是一个空洞的虚无——因为，那眼神是毫无焦距的，仅仅是在外力的驱动下，使躯体机械地睁开了眼睛而已。 随着外力的侵袭，慢慢地，有一团白光从陆峥的眼眸里透析出来，渐渐越聚越多，形成雪白的雾状，脱离了他的眼眸，飘于额头上方的虚空里，凝成实质的云气。 那团云气洁白，柔软，透明，如雾一般缥缈。 苍洛看着那团云雾，凤眸微眯——拥有雪一般纯洁无瑕的心魂的人啊，陆峥，你果然是仙族之人 然而，仙族的仙者有万千之众，而你，又是他们当中的谁呢？ 他凝聚意志力，继续向陆峥的心神侵袭；渐渐地，白雾之中有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幻化出来——那是一位年轻的上仙，银发飘扬，白袍如雪，俊眉修目，气质高洁；他的五官模样跟陆峥非常的相似，只是因他衣袂飘飘，周云雾缭绕，因此更显得仙风道骨，仿佛一尊微微发光的圣洁神像。 仙人飘浮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慈悲一笑，那微抿的唇瓣如风拂过晓花，那温暖笑容仿佛能将长白山积雪融化……而那微挑的眼角，似乎又带着无限的悲悯，仿佛已看透了黎民苍生的挣扎，能拯救人于痛苦绝望的深渊之中。 苍洛看清了仙人的容貌，微微一怔——他并未见过这位仙人。 事实上，天界与妖界早已交恶，仙族从来自视甚高，仙人也甚少与妖族往来。 不过，当那仙人自空中轻轻飘下，落在病房的地面上，苍洛得以与他近距离对视之后，他方看清仙人眉心之中一点朱红色印迹——那是一道龙形火焰，冶艳的红，映着圣洁的白，更显高贵冷清。 那一刻，苍洛震惊无比他周暴烈之气立减，眼神中竟罕见的多了一分敬重之色—— “医仙原来你竟是天界中的医仙” 苍洛惊讶出声。 仙族之中的医仙，德高望重，救人无数，妙手回。 他是六界之中最慈悲的仙者，就算妖魔鬼怪向来被神仙人三族目为jiàn)民，但医仙仍然保持着自己崇高的cāo)守，对妖魔鬼怪一视同仁；而他医术高超，弟子遍布天下，就连妖族也曾受过他的恩惠。 他有一句名言，曾在六界之中广为流传——在我的眼中，每一位病人都是平等的，不分男女，不分贵jiàn)，不分种族。 这样一位心地善良的仙者，自然得到了六界所有人的敬重。不过，早在很久以前，当苍洛还是妖界太子的时候，便已听说这位医仙已经归隐；听说，他已不再在天界担任职务，而是选择了隐退。当然，妖界与仙界交恶、不相往来，这些消息只是道听途说，却也未可全信。 只是，为六界之中的医仙，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六界之外的另一个人间呢？ “悬壶济世的医仙，白衣的天使，你曾挽救无数生灵的命，帮助六界度过恐怖的瘟疫和劫难……这，难道这就是你转生至此，今生仍然成为医生的原因？” “可是，你也曾救过天帝的命，对天界众仙有着无数的恩惠；为何，你却被贬入了冥界，沉入最深最黑的地狱之渊，承受百鬼噬心之苦？” 苍洛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希冀着医仙的回答。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医仙只不过是残存于陆峥心中的一丁点儿前世的记忆，在如此虚弱的况下，陆峥潜意识里的抵抗力已弱到极点，他不应该拒绝自己的提问。 果然，听到了狼王的问话，医仙那酷似陆峥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清的苦笑，仿佛那个仙族的份，并不能成为他的骄傲，反而让他有一丝烦恼。 “这是我命里的劫数。”医仙开口，声音清冷优雅，却带着几丝无奈。 “劫数？”苍洛感到惊讶：“你已经是仙族之中最最高贵的上仙，为何还要历经劫数？” 他虽是妖族，可也知道仙族之人，也分三六九等，从低等小仙到高等上仙，都需潜心修炼、历尽无数劫难方能飞升；而每飞升一次，都需历经一次天劫。 仙族的天劫十分厉害，若承受得住，便飞升为上一等仙人；若受不了，便会丧尽一世修为；当然，也有那运气特别差的，直接被天雷劈得四分五裂、灰飞烟灭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医仙的美名传遍六界，就算苍洛以前没见过他本人，却也知道天界医仙已是仙族之中最最上等的上仙，为何他还要历劫呢？ 医仙沉默了，温柔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悯。 他缓缓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苍洛挑眉——哦？守口如瓶吗？ “你果然不愧是仙族中人，到如今转世为凡人，却还喜欢惺惺作态、故弄玄虚” 他讥笑一声，心中带着几丝恼火——没想到即便是前世灵魂幻化出来的虚影，医仙仍谨守着作为一名仙者的原则。 仙族之人，本来与普通人无异，只是于修行中参悟解脱之道，超脱生死轮回之苦，之后幻化成仙统领世间万物；他们向来高高在上，可窥视天机，可cāo)控世间万物的命运；不过，他们也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向仙族之外的任何人透露天地之间的机密。 当然，仙族之人之所以这么做，有的是为了防止天机泄露，造成不该有的动乱；也有的，不过是某些假惺惺的仙人在作怪，故弄玄虚而已。 苍洛继续问：“那么，你的心脏病，也是因为百鬼噬心造成的吗？” 医仙点了点头：“地狱之渊的百鬼噬心，是六界之中最严酷的惩罚，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无力承负转世的压力。” “所以，你换了心？” “没错。” “可是，为何又重新发作？” “那是天界给我的惩罚，叫我时刻不要忘记自己的罪过。” “你到底犯了什么罪？” “无可奉告。” “你不能自行医治吗？” “不能。” 苍洛感到怀疑：“可是，你的医术几乎能治愈天下所有人，却唯独医治不了你自己吗？” “是的，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医者的宿命。”医仙脸上的苦笑继续加深。 几丝嘲弄又回到苍洛的眸子里：“宿命？你居然相信这个……好吧，别的我也不问了，你只要告诉我，你为何要来到此处人间，为何要接近晓晓？” 提到女孩的名字，医仙子突然一震接着，他迅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从他紧蹙的眉头看来，此刻的他正在历经着巨大的痛苦 是百鬼噬心的痛苦吗？又发作了吗？ 苍洛沉默地看着眼前虚空里的男子——他额际的朱红色龙形火焰，正是医仙的标志；听说这起源于为世人遍尝百草、开医药先河的炎帝神农，神农氏正是感应神龙而生；所以，后世医仙便有此标志。 此时，那代表着医仙份的龙形火焰，正随着主人的痛楚而明明灭灭；几次过后，医仙的面色终于和缓下来，似乎又渡过了一场劫难；然而，这一次的心口痛发作，使得医仙的幻影变得更加透明，更加虚弱 很好，等的就是这一刻 苍洛凤眸一眯，手指微动，迅速启动了自己的心魂，强行侵入医仙的体中 “既然你不愿意讲，那就让我自己来寻找答案吧” 他猛地将碧光bī)入医仙的眼睛，病上陆峥的体又是一阵猛烈的战栗然后，医仙的影像迅速变得虚无，仿佛随时会随风逝去；然而，苍洛却因此得到了断断续续的答案—— “接近她，是因为喜欢她……我喜欢她，已经有很多年了……” 陆峥闭着眼睛，喃喃而语。 医仙的影像已极度虚弱，甚至不能发出声音，所以，此时从陆峥口中说出的话语，已分不清到底是医仙前世的回忆，还是陆峥此世的记忆。 苍洛皱起了眉头，决定把他的话当作此世的陆峥：“胡说你们认识也不过数月的时间” 这一世的陆峥，与晓晓认识比自己还晚，不过数月时间，他怎么可能喜欢她很多年？ “不，我们其实已经相识很多年了……”陆峥辩驳。 苍洛冷哼：“是吗？那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与她相认？” 陆峥：“因为我不愿改变她的命运……” 苍洛猛地瞪眼，厉声质问：“为何要改变她的命运？天帝为何要派你来改变她的命运？” “她的命运，她的命运……” 医仙空虚的幻像里，目光充满了悲悯——那是一位医者的怜惜，充满了对苍生万物的同；同时，他的目光又仿佛如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拂过女孩的脸庞。 因为她的命运，是我的劫数——他在心底如是对自己说。 当然，这一句话，即便在幻影被bī)迫得消散的那一刻，医仙仍将它保留在心底，没有让狼王听见。 而这最后一点轻微的反抗，却使得薄弱的灵魂最终崩溃；陆峥口的朱红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医仙的影像消失了。 而留在陆峥心中的，唯有他自己前世里的最后一句箴言——她的命运，是我的劫数…… 我要守护着她，直到最后。 “这么顽固吗？”苍洛皱眉：“好吧，看在你曾是医仙的份上，姑且救你一次吧”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陆峥终于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