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百里亭
马车渐渐地缓速下来，看来，百里亭应该到了。 马车停稳后，陈都跳下驾辕，在车下恭敬地叫了声：“女郎？” 他知道她已醒来。 郭荃抹去泪痕，吸了吸鼻子，挂上一脸冷漠的神情，将车帘掀开。 此时在郊外，放眼望去，野草遍地，有及腰那么深。 陈都说：“女郎可下车舒缓一下筋骨，我们在此地等候郭郎。”他看了她一眼，郭荃并未看他，神色不佳，他恭谨地道：“先前之事，陈都冒犯了，还请女郎不要见怪。” 没有答话，郭荃从马车上跳下来。不远处有个高筑的亭子，上面写着“百里亭”三个字。她慢慢地走过去，拾阶而上，亭子搭建得高，站在亭子里，可以眺望两里之内的风景。 百里亭，顾名思义，离京都已有百里了。两里之外便是群山，望穿眼也望不到那座城。 她站在那里，修长秀丽，风掀起她的衣裙，一言不发的她看上去十分娴静。 陈都在溪边饮完马，将马重新套在马车上，任马低头吃草，他看了一眼饮马的另外两个同行人，提步向郭荃走去。 郭荃听见脚步声，微微侧了侧身子，陈都开口道：“女郎之恩，陈都不敢忘，女郎若有吩咐，陈都定当竭尽全力。” 郭荃冷笑一声，“你既然入了郭府，就该知道我与母亲为何住在别处，如今，你让我不能照顾母亲，是将我母亲置于险地。我不奢求你报恩，可是你也别害我母亲啊。”她的话，听似平静，说到后头，听得出她是咬着后牙槽在发声。 她的确怒了。 陈都俯首，自责道：“事出紧急，某欠思虑。” 远方出现了人影，郭世充一行快到了。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为李氏安排，郭荃只好对陈都道：“你要记着，这次又欠了我。” 郭世充一行人不多，但都是精兵骑锐，领首的竟然是袁仆射，他勒住马，看向亭中的姑子。 人马在百里亭暂歇，兵士纷纷下马饮马喂马。 袁仆射跳下马，走向刚从马车下来的郭世充，沉声问道：“亭中之人是谁？” 郭世充一看，阿荃来了，心中一喜，对袁仆射说：“是小女，先前在西陲坐流徙，此去关陇，我特地带她同行，也好于我对路况风土指点一二。” 袁仆射冷声道：“郭长吏此去是代圣上****，带着女郎上路，多有不妥。” 郭世充见袁仆射不好说话，刚开始还有些心惊，转而一想，此行他是****长吏，一切都是他做主，多带个人有何不妥？难道还要他一个小小的军中仆射点头？他敛了笑容，不容有他地说：“多些袁仆射提醒，某这就让小女着郎君打扮。” 他假装没听懂他的话，袁仆射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郭世充吩咐左右拿一套郎装给亭中的姑子换上。郭荃过来与郭世充见礼的时候，已做了郎君扮相，因她肤色不像其他姑子那样白净，个子又高，穿上郎装一点都不违和，反倒有一种英姿飒爽的风采，只是略显单薄了些。 “父亲。” “好。”郭世充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我儿好仪容。” 郭荃了然，她此行的身份为****长吏的儿郎。 郭世充叮嘱道：“此去关陇，路途遥遥，儿要吃得下这份苦。” “是。” 说的好像能跟着走一趟是她的荣幸一般，说的好像是她求着去一般。郭荃心中不爽，事已至此，还是顺从地应下了。 郭荃转身，迎上一直盯着她的袁仆射，微微一笑。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除开他在街上为她们解围的那一次，是和颜悦色对她，其余每一次见到他，他定是没有好颜色对她的。郭荃知道他心中想的甚多，譬如在山林那次，他便是恼她坏了计划；在皇上面前做判官那次也是，他不懂她为何故意扫公子瑾的颜面；这一次又是，他身上双重任务，一是为齐王，一是为公子瑾。他已经知道她不简单，此行又见着她，他下意识心下不满是正常。 他应该不知道，她并不是愿意来的。 郭世充为郭荃介绍，“这位是齐王麾下骁勇善战袁御风左仆射。” 郭荃刚要一福，瞥见他眼中的轻视之色，便马上改为男儿的礼节，双手抱拳见礼道：“袁仆射。” “郭府公子，”袁仆射存心为难她，开口便道：“虽然是郭长吏的公子，但没有官职在身，单独配一乘马车并不合适，”他看了一眼郭荃来时坐的那辆马车，吩咐道：“马车不用带上，给公子挑一匹好马。” 不仅是郭荃，郭世充、陈都都脸有愕然之色。 此去关陇，迢迢千里，为了尽快赶到，齐王吩咐他们日行三百里，别说是一介女郎，不会骑马，就是一个男儿，整日在马上颠簸也有些吃不消。 郭荃看向袁仆射的眼里要喷出火来。 郭世充忙笑道：“袁仆射不愧是严于律己的将士，只是我儿与门客陈都未经训练，不能御马，见笑了见笑了……”他对郭荃说：“来来来，与为父共乘马车，还有你。”他指了指陈都，“一起上来吧。” 郭世充想，我好歹是皇上御封的****长吏，这袁仆射真是蛮横，时时来削我的面子！ 放眼望去，随行的精兵十有八九都是他的人，郭世充也不好拿自己的身份来压他。 袁仆射目光沉沉，没有再说话，目送着三人上了马车。 郭世充一声令下，人马继续启程。 他们走的都是驿道，在驿站更换马匹，日夜不停地赶路，走到征西大将军所在的关陇，足足走了十日。 一行人进入陇城的时候，都精瘦精瘦的，灰尘满面，个个脸带倦色。饶是以精兵良将自封的袁仆射，眼球里也布满血丝。 在他们前头，早已有信差八百里加急送来了皇上派人****的消息，征西大将军人在关城，特地派人在陇城迎接，在这里为****长吏一行准备了住所。 靠近西陲，天苍地黄，关陇一带倒是富庶，与京都无二。 征西大将军派来的人是其军中深得他信任的曹姓校尉，曹校尉方形脸，五官硬朗，语气十分豪爽，“大将军考虑到诸位使君路途劳顿，身心困乏，特地为使者们安排了房舍，有rou食饱腹、有热汤沐浴、有软榻歇息，明日晚间，大将军在关城设洗尘宴，亲迎使君！” 郭世充呵呵笑：“大将军有心了！大将军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