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以彼之道
一大早，曾氏便觉得眼皮跳得厉害，偶尔还有些心悸。 牙婆领了几个小丫头来给她挑选，曾氏扫了一眼，有些动气，被一口茶呛住了，咳了半天。 小丫头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垂首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只有一个大胆的，偷偷瞥了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妇人。 牙婆等曾氏咳得差不多平静了，讨好地说：“夫人，按您的吩咐，挑的都是些眉清目秀的丫头，您看看，中意不？” 阿雨为曾氏抚着后背，曾氏捂着心口，白了那婆子一眼，“你这个老婆子，打的什么主意！你选的这些丫头，一个一个长得跟小妖精似的，过几年成了气候不都惦记着往郎主榻上爬？” 曾氏说话不敢用力，小心地呼着气，怕灼伤了咳热的伤口。 饶是这平静语气下的话也让牙婆的一张笑脸立马拉了下来，“夫人，上几个您嫌五官不正，这几个又嫌太过端秀，夫人，婆子我做了这些年的生意，可是没这么难为过。”牙婆挥着手绢，赶着几个小丫头，“走走走，夫人看不上，我们回吧！” 曾氏也是由衷地不爽，瞪着眼气鼓鼓地看着牙婆带人出去，她的目光移到垂首一旁的老妪身上，“桂mama，看你找的好牙婆！我出钱她办事，到头来我还得看她的颜色随随便便挑几个？存心挑我的气，不耐烦与她做买卖！” “老奴记住了，下次换别人，换个能按夫人要求办事的婆子。” 曾氏挥手让她走。 要不是看在她做过郭世充乳母的份上，曾氏才不会不与她计较。 这一上午过得可真闹心，曾氏烦热得很，她对阿雨道：“将门窗都打开些，闷热闷热的存心让人不快活！” 阿雨去了，将窗前的布帘拉开，屋内一下子亮堂了许多，曾氏皱眉：“这样亮堂叫人如何睡中觉？”闻言，阿雨的身子缩了缩，将布帘又拉回来一些。 进入夏伏，日子真长，不睡中觉让人怏怏地没有精神，曾氏解了腰间束带，听着外头一阵一阵的蝉鸣，又有些恼火，“去，让裴管事领人将树上的知了粘了！” 曾氏拿起团扇，猛扇了一阵。 以前为了节约开支，打发走了不少奴仆，时来运转，眼看着郭世充要一步步升迁了，府中一处一处的人手也应该配备起来，不然多寒碜，大热天的，主母跟前连个摇团扇的都没有。 阿雨回来的时候，曾氏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她瞧她额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有些惊慌地拿起团扇，没看清团扇的柄被曾氏的胳膊压着，这一用力，扇柄划过曾氏的胳膊，将她惹醒了。 曾氏腾地坐起身子，伸手就给了阿雨一个嘴巴子。 “笨手笨脚的蠢货！” “夫人息怒！”阿雨跪倒在地，心惊得很。上次她因为帮她摇团扇，摇到自己睡着，挨了一通打，这次本想机灵些，没想到还是没逃过。 “滚出去！”曾氏踹了她一脚，“在日头下站足一个时辰！” 曾氏本以为睡一觉会好一些，岂料越睡越迷，累，起身后还是有些心慌。 奇了怪了。 “来人！” 阿雨带着一张晒得红通通的脸碎步跑进屋来，“夫人？” “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一刻。” 曾氏抚额，“郎主快回来了，将这榻上收拾收拾。” 门外，裴管事的声音传来：“夫人，府前有人求见，说是夫人旧识。” 曾氏开了门问：“什么旧识？可有问个明白？” “来人说夫人见了便知。” 曾氏一脸狐疑，朝外走去。 曾氏到前院，在厅堂主位坐下，吩咐裴管事，“将人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裴管事带了人过来，曾氏抬头一看，可没把她给吓一跳：“胡大！你——” 曾氏左右望了望，咳嗽一声：“你们都出去吧！” 婢女放下手上的活儿，躬身告退，裴管事不明所以地看了曾氏一眼，曾氏装作无事般解释道：“你们在门外候着即可，我与客人说几句旧话。” 曾氏面儿上不动声色，可是心情起伏得厉害。她以为正经求见的会是正儿八百的旧识，真没想到是他！待厅堂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曾氏压着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登门造访！不是告诉过你如何传信给我？！” 曾氏面前的胡大正是那日郭荃在无名小院见到的胡公公，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像个正经粗人，只是有些虚弱苍白。 “柔娘……”他一开口便亲亲热热地这样唤她。 曾氏大怒，“你唤我什么？！” 胡大也不理会她，只管说自己的：“我此番来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被赶出曾府的这些年，我东躲西藏，极为潦倒，后来得到机运，随人贩卖物什，攒了一些钱财。眼瞅着要过上好日子，竟染了重疾，我时日无多了……柔娘，我今日求见，不为其它，只为见一见我们的孩子……” 曾氏上前一步，瞪着他，气势汹汹：“胡大，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几时与你有私情，几时还与你有孩子？” 胡大一脸沉痛地道：“你恨我，不承认也罢，我只求你让我见一见她！” 曾氏气得直咬牙，一拂袖，将桌上的杯盏掀了！ 在外候着的裴掌事很快冲进来，“夫人！” 曾氏指着胡大，吩咐裴掌事：“叫阿三阿四将此人轰出去！” 胡大还在哀求，“柔娘，我对不起你，求你，让我见见她罢！” 正往外走的裴掌事听见了这话，顿步，回头看了一眼。曾氏气红了眼，目光在厅内搜视一圈，拿了根棍子上前来，对胡大喝道：“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曾氏对裴掌事也喝道：“愣着干什么，去喊人将他轰出去！” 裴掌事刚跨出门槛，抬头看见郭世充从影壁后转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门客陈都。 裴掌事快步迎上去，“郎主。” 郭世充进屋后就听到了高高扬起的厉喝声，他看了一眼厅堂方向，问：“出了何事？夫人在训斥何人？” 裴掌事刚要开口说话，只听得屋内传来一声惨叫，郭世充急忙往厅堂冲过去。 曾氏刚挥完棍，还有些气喘，胡大抱着头，趴在椅子上。 曾氏一见冲进来的是郭世充，连忙扔了棍棒，指着胡大对他说：“来了个胡言乱语的疯子，郭郎，让人将他轰出去！” 胡大趴在那里，惨叫道：“柔娘，你好狠的心啊！” 曾氏拉住郭世充往后头走，“别在这里听他胡言乱语，阿三阿四自会收拾他！” 走得这么匆忙，郭世充还没搞清楚原委，“柔娘，这是出了何事？” “都说了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曾氏边走边想，难怪今日不对劲，竟是这个天杀的来如此诬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