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快乐时光
非凡皇家学院，校医院。 六点钟整点的时候，米岚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她。米岚睁开眼睛，一刻也没犹豫，脱下宽松的素色病服，换上了昨晚参加募捐晚会，学校提供给她的衣服。她宁愿穿着不方便的小洋装和走起路来很是费劲，一不小心还可能崴脚的高跟鞋，也不想穿着这宽松舒适的象征病人的衣服。 她是个健康的人。她是个生命力顽强的人。她可以战胜一切，打败那些坏人，以及想带走新生生命的病魔。 可是，米岚从王院长那得到的消息，却是“米小姐，您的病情并不是很乐观……” 米岚的反应，很镇定，她只是不明白，她明明很听话的，按照王院长的嘱咐，生活的非常规律。她的病情怎么可能还没有好转呢？她是米岚，从小到大，没生过病，几乎没掉过眼泪的米岚。她怎么可以这么不争气呢？她应该属于能康复的那一类人才是啊。 米岚仔仔细细跟王院长分析道，“王院长，你开给我的药，我按照您的吩咐，一天不落，准时的按时吃药。还有，您交待我注意的事情，我全都做到了。我也没有做什么出格行为。我的病情怎么还没有好转呢？那些能康复的人是怎么做的呢？” 王院长没有立刻回答米岚的问题，他反而认真的问道，“米小姐，您相信我吗？您相信我能给你治好病吗？” 米岚小巧的嘴唇，一刻都没犹豫，“我当然相信。我如果不相信您，我就不会这么听您的话了。”米岚露出笑容，她觉得，她的病情没有好转，王院长似乎比她更着急，更有压力。米岚想缓解王院长的情绪，她笑着说道，“王院长，您相不相信，我这一辈子就没这么听话过。我mama对我说过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朵出。但是，王院长，我绝对相信您。” 王院长又郑重的问了一遍，“您真的相信我？” “当然是真的。”米岚认真的点着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院长这才说出他最想说的话，“米小姐，您这病，无药可治。除非，您学会放下。您要放下仇恨。不论什么病，我没有见过一个心情抑郁的病人，最后能康复的。米小姐，如果您真的想康复，那就把以前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全部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一切重新开始。 米岚推掉王院长开车送她回去的好意，这次，她想一个人，步行回宿舍。走在向北延伸的下坡路上，米岚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一切重新开始。 一切重新开始？谈何容易？她恨那些坏人，恨得要命。她恨不得他们全部死光光，永世不得超生。 米岚低着头，正午的阳光透过茂盛的树叶，洒在水泥路上，斑斑点点。 一切重新开始。她可以吗？她能做到吗？她再遇见他们，可以视而不见，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她可以抑制住冲动吗？他们那群坏人，总是能激起她体内的暴力因子。是的，米岚分明感觉到，每次的咬牙切齿，每次的愤恨，不只是当仁不让的正义感，更多是在身体里上下乱串、肆意滋长的暴力因子使然。 正是这么清楚地知道，她恨他们的同时，也恨上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脑海里，便会时不时浮现可怕的想法，她恨透了这个世界，恨透了那个所谓的家庭。她曾经分明感觉到，她和她的养父米文一样有暴力倾向，或者更甚。她很反感这样的自己，她不想这样。她不想像她的养父一样，动不动就乱砸乱摔，恨不得把一切都砸个粉碎。 所以，遇到不平的事情，她总想伸张正义，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舒服，才能不让她体内的暴力因子得逞。她不想这样，她不想自己的小孩，也被迫在充满暴力的家庭长大。然后，像她一样，这么的没有安全感，这么的不快乐。 小孩子？如果不放下仇恨，恐怕连小孩子都没了。米岚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的走着，这样想着抬起头，阳光刺眼，她睁不开眼睛。也许，一切重新开始，没有那么难。 只要她不再见到他们，米岚想，她也很难再见到他们吧。在非凡皇家学院待到第四年，才冤家路窄地遇到他们。只要米岚不再去后山，她就不会再遇到他们，米岚承诺似的点点头，在心里暗暗许下：我应该可以放下仇恨的。 走到相对平缓的地方，米岚的脚步，变得轻松了许多。她选择不恨了，便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侵入她的心，打乱她的脚步。她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疯丫头米岚。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像以前一样。她可以没心没肺的，无痛无伤也无泪。 米岚走到女生宿舍前面那条石板路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脚丫子痛了。她穿惯了平底鞋，乍穿高跟鞋，确实会不适应。 一路走下来，校园里没有看到几个学生，想必，这个时间点，他们都在教学楼上课或者自习。米岚这样想着，摘掉了右脚上的高跟鞋，然后抬起左腿，露出脚踝内侧那颗完美无瑕的紫色五角星刺青，脱掉了左脚上的鞋子。待两双高跟鞋完全脱掉，白皙的双脚赤裸裸地踩在石板路上，有些烫脚，不平的石板路，还有点硌脚。 米岚一手拎着帆布包，一手拎着高跟鞋。她俏皮的走着，宁愿这样走着，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小时候。 小的时候不懂事，米岚天生坐不住闲不得，调皮的她，不是翻墙就是爬树，好端端的鞋子，穿不到一个星期，鞋底便会磨掉一块。她的母亲安惠琴，有时候给她补鞋补烦了，忍不住要骂她几句，她竟然还振振有词的反驳。安惠琴便拿起她的鞋子，就要打她。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等着挨打。无奈，她的鞋子在母亲手里，她只好光着脚丫子，一溜烟的跑出门外，那时候的马路，和现在一样烫脚。而且不平整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面，还有很多装沙车掉下来的沙子，那个时候，只顾逃命的她，哪还注意到，脚底板的疼痛。直到母亲筋疲力尽，大喘着气停下来，她才会得意洋洋地停下来。母亲拿她没辄，常常最后笑场，结束这场追逐战。 那个时候，她一跑，就跑出了那条最长的马路，路过两个黄土壤的树林，越过了很多绿色的方块田地。母亲那时候还年轻，她有时间，有精力，陪着米岚在田地乡间小道上，傻笑着消磨午后的时光。米岚累了，她会背着米岚，慢慢地稳稳地，走在乡间的田野里，走在回家的路上。常常，米岚在她肩膀上睡着，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充满无尽的希望。 米岚还记得，成片的绿油油的方块麦田中，她家的果园犹如‘万众绿中一点红’格外显眼。果园紧挨着一个鱼塘，鱼塘和果园一样长，把果园与东边的麦田相隔开。果园的西边和北边都种的是带刺的花椒树，花椒树密密麻麻，围成了果园的天然墙障。果园南边，母亲插上木桩子，在中间留了一个宽敞的地方，用来安放宽木交叉在一起的木桩门。母亲通常会用一个很大的安全锁，把木桩门和旁边的木桩子锁在一起。 果园里，还有一间用灰色砖头和水泥垒起来的小房间。米岚的外公在果园守夜的时候，她的母亲安惠琴会在小房间布置一张舒适的弹簧床，外公便夜夜一个人睡在小房间里。有时候，傍晚时分，母亲安惠琴带着米岚给外公送茶水，米岚的外公会把前几天晚上捕捉的萤火虫，装在一个白色布兜里，变戏法般的，放到米岚面前。米岚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放着光彩，接过装满萤火虫的布兜，缠着笑开怀的外公，唧唧喳喳问个不停。那个时候，米岚看着手里的萤火虫，高兴的好像得到了全世界。她觉得，外公疼爱她，胜过任何人。 果园里，有低矮的桃树、苹果树，还有米岚最爱的樱桃树，以及小面积的西瓜地。母亲安惠琴还会在鱼塘边，种上一些绿豆，到夏天的时候，用自家的绿豆，给米岚熬上一锅香喷喷的绿豆粥解暑。待到秋天收获的时候，母亲便会雇用专门在农忙时节打工的农民，来果园里做农活。 米岚记得，那时她已经九岁。可是，小小的米岚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时不时在果园里捣乱耽误农忙进程，母亲安惠琴便安排她烧茶送水。米岚顶着大太阳，每次送水过去的时候，都会看见母亲一脸的汗水，背后早已经汗湿，和一群不认识的男男女女在果园里，辛劳的把熟透的水果，从果树上摘下来，整齐的装在黄色的纸箱里。然后，母亲看见她，仍会微笑着，搭在肩上的毛巾，也已经被汗水打湿。母亲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立刻从她手里接过沉重的水壶。 那个时候，米岚还没有见过她的父亲米文，她们母女俩过的富足、快乐且安静。那是米岚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