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住手吧

    樱花红陌上，柳絮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米岚的房间，四周洁白的墙壁上淡淡的紫色太阳花，剔透晶莹的水晶窗帘，营造出一种天堂般的梦幻。米岚躺在床上，看着装修精美，紫色繁星点点图案的水晶天花板，其实，米岚一直喜欢的类型，就是杨辰这种温文儒雅、细心体贴的男生。米岚表面上不领情，但是杨辰为她做的每件事，她都记在了心上。

    三年来，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是米岚的事，对杨辰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事。一般不是米岚有事，米岚有事也不找他，她有事只找凌晨。也许，这是他迟迟不动凌晨的原因。他离不开米岚，甚于米岚需要凌晨。他不舍得，再惹米岚伤心。相比米岚的冷淡，安惠琴对他颇有好感。米岚工作时间走不开，安惠琴一个电话，他可以推掉重要会议，放下自己尊贵的身份，耐心地陪安惠琴去医院排队挂号看病，问长问短，比医生还要细心。不管多久多晚，看完病后，杨辰一定亲自把安惠琴送回家。有时候，正好碰上米岚下班，他扶安惠琴回房间后，安惠琴坚持他出去，和米岚说说话。杨辰自是知道，米岚不会理他，他依然不想辜负安惠琴的一片好意。一个人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厨房里，米岚切菜的背影，明知道永远不会回头，他的眼睛才敢放肆地一眨不眨。他就只是想多看她一眼，哪怕是冰冷的背影也好。有时候，是夜里一两点的时候，他把安惠琴送回租屋，下楼，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不远处，凌晨背着熟睡的米岚，脸上的表情眉飞色舞。他的心情便黯淡了，那是他永远企及不了的幸福。凌晨背着清瘦的米岚，在他面前停住脚步，他看着米岚俊俏的脸庞，安静的没有敌意，手伸到半空，却还是放弃了，米岚醒着，绝不会让他碰她的脸。米岚若是知道，又该不愉快好几天了。

    他没资格碰她，他知道。米岚给过他机会，老天也给过他机会，他都没有珍惜。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本来想去带米岚离开。他本是想拯救米岚的。可是，他看着程超凡强行进入米岚的房间，他没有制止，他心痛的要命，却还是狠心地期待着发生什么。那一刻，他内心狡猾的邪恶又再一次战胜了淳朴的善良，他选择开车离去。他深知米岚的病情，他知道米岚最不该发生什么，即使正常健康的女生，也绝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开着车，不专心，程超凡永远都不会想到，他的一时冲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米岚有可能，不对，是很可能，米岚永远失去当母亲的权利。米岚也会因此，一辈子恨透程超凡。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程超凡不论再怎么弥补，也不可能得到米岚的原谅。他注定一辈子得不到米岚的心。

    可是，为什么，他牵动了一下嘴角，逼自己狠心，他却笑不出来。他的心里并不快乐！他心里不舒服，米岚呢？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无辜的女孩子身上，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米岚该是怎样的悲痛欲绝。他舍不得，纯真如她，倔强的米岚心里留下永远抹不去的阴影。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立刻调头了，他立刻赶回去了。他把车停在米岚宿舍后面，一刻没停留，下了车，手里攥着米岚宿舍的钥匙，冒着倾盆大雨，从房子后面绕到前面，翻过篱笆墙，他跑着，在米岚宿舍前面的窗户前一闪而过，他拿着金色的钥匙，插入防盗门的钥匙孔，只需轻轻一转，忍耐快到极限的米岚就会对他感激不尽的。可是，杨辰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他怎么会有米岚宿舍的钥匙？他为什么会在暴风雨的黑夜，程超凡也在米岚的房间，这个时候，用这把钥匙打开米岚宿舍的门？他要怎么向米岚解释，他为何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救她？

    他心虚了，大脑也跟着短路了。他前进不是，后退不行，他就这样再一次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自从遇见米岚，自从他的善良和邪恶从他麻木的内心一同被激发出来，杨辰就莫名地陷入痛苦的泥潭，越挣扎越是陷得深。

    谁知道他的痛苦，谁知道，站在门口的他，挪不动脚步，心如刀绞。雨点小了，里面的对话，里面的砸碎声，程超凡愤怒的怒吼便清晰了。他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向他走来，这是程超凡的脚步声，他的头脑习惯地清醒了，他该让道了。

    当他打开米岚宿舍防盗门，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他颤抖的双手打开墙上灯光的开关，白色大理石成片的血在他眼前蔓延，扭曲不堪的，白色的床单上，一朵硕大的红花……米岚像谢了的夏花，颓然地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身体底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他把米岚抱起来，那个时刻，他想杀人，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为什么他再一次陷入这种痛苦的境地？为什么他再一次没有救得了米岚？

    第一次，他从血泊里把米岚抱起，就像看着受伤的自己，他下过狠心，发过毒誓，他一定不会放过红雷、涵涵、凌晨，还有程超凡。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可是，这次，他再找不到原谅自己的借口。

    米岚不说，他也知道，造物弄人，身份悬殊的他们，心里有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隔阂……

    米岚看着窗台上，林微微送给她的紫罗兰，仿佛永远不会凋谢似的。她突然有种感动涌上心头，细节总是能打动人心。米岚什么都没有说过，杨辰从来没有问过，他话不多，总是安静的来，礼貌的去。可是，米岚不得不承认，杨辰是这个世界上最在意她的人，也是绝无仅有最懂她的人。这也正是杨辰最可怕的地方，米岚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他把米岚攥在手心里，握得牢牢的，把米岚分析得透透的。米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米岚的心情怎样，米岚想要做什么，米岚路过那条街道，多看了一眼哪家商店，几点几分和谁通过电话，说过什么，杨辰都知道。他必须知道，就像米岚得到他的帮助并不感激，一样的理所当然。

    杨辰和米岚仿若双面人，拥有正反两面。他们茫茫人海相遇，从此便把彼此当作另一个自己。谁是正面，谁是反面，没有明确的分界线。

    米岚不会跟自己客气，所以杨辰为她做再多，她也不感激；杨辰出于保护自己，所以他必须知道米岚的所有事情。他们都已经把彼此刻在自己的生命里，三年来，他们走得忽近忽远，忽明忽暗，谁是爱，谁是恨，渐渐地模糊起来。米岚不是铁石心肠，她的心墙也不是固若金汤，杨辰的柔情攻势，早已攻破了她的防线。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爱恨分明，米岚对杨辰的感情早已变成爱恨交加。谁能记恨自己一辈子？连自己都不爱，还谈什么爱别人。

    杨辰若不是以爱之名，总是伤害身边的人。也许，有天早晨醒来，米岚会忘掉过去，看着眼前的一切，会被感动，不计前嫌地，飞蛾扑火般死心塌地。只要不是爱情，她随时可以整装待发。

    有的人，一生拥有过一次爱情，便足矣。不爱了，还剩下喜欢，还可以像爱情一样的喜欢。带着对另一个人的忧伤，把乐观留给眼前的人。

    米岚从床上，坐起身来，也许，她真的可以，给杨辰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心疼杨辰，就像安慰受伤的自己。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住手吧。别再泥潭里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