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请安风波（一）
芳草轩的主屋比唐纤纤的屋子大了一倍，前院也种上了几株花，颜色各异，姹紫嫣红，煞是好看。唐纤纤好久不曾见过姨娘侍弄的这些花，此时乍然入目，心中微起波澜，景依旧，而她却已是物是人非。 “纤儿，你不好好休息，怎么出来了？”罗姨娘听底下丫鬟说纤纤过来了，她立马出门来看，果然看见唐纤纤站在院子外，盯着院子前的花草看。 唐纤纤听见有人唤她，那声音温柔似水，听起来格外舒服。她侧目来望，便见自己姨娘站在主屋前，双手交合，紧捏着一张青色罗帕，目光慈祥地望向她，眼神里常含关切之意。唐纤纤心下一动，几步上前，站定之后长裙一掀，双膝跪地，声音甜甜道：““女儿给姨娘请安。” 罗姨娘被唐纤纤这阵势吓了一跳，捏紧罗帕往后退了半步，却被身后的小丫鬟一把扶住，“姨娘。”罗姨娘站定之后，忙让人将唐纤纤扶起。她四处望一眼见没什么异样才心有余悸道：“女儿，你这是做什么，要是被其他人瞧去，只怕你又得去跪祠堂了。” 唐纤纤被底下丫鬟一把扶起，被扶起之后她才款步过来，声音放柔，“姨娘，这次我能死里逃生，除了要感谢三jiejie外，也要谢谢姨娘您。” 罗姨娘嗔她一句，“你这傻孩子，尽做些傻事。”此话一毕，她眉头轻轻皱起，怜惜地看她一眼：“你要是不想让做娘的担心，以后碰见那些好事的姐妹了远远就躲开，不然又得让她们挑事儿了。”说着又将唐纤纤扶进了屋。屋里并没有点香，只是放了些素白木槿于矮几上，瞧着倒也别致。 罗姨娘扶着唐纤纤坐在进屋的木椅上，待唐纤纤坐好之后她又起身捡了个离唐纤纤近些的木椅坐下。这时侍在一旁的丫鬟又端了两杯热茶上前，另一丫鬟过来将两杯guntang的茶放在两张木椅相邻的几上，随后退却到一边，垂首而立。 唐纤纤连连应是，罗姨娘又欣慰地点了点头。如今，她所有的指望就是这个女儿了，不求她大富大贵，但求她一生平安。说来也怪她自己，若不是自己生性软弱、不喜欢跟人家争什么，纤纤哪里会跟着她平白受累？罗姨娘思及此，又是幽幽一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睁大一双美目，急急道：“给祖母请安了没有，大夫人呢？” 唐纤纤愣了一愣，半响才低声回道：“女儿忘记了。” 罗姨娘一脸变得煞白，赶紧起身将唐纤纤往屋外赶，声音急切又夹杂几分忧心，“你这孩子，还不快去！去晚了又得落人口实了！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瞧见？” 唐纤纤回想，脑袋里闪过唐若兰，她被吓了一跳，“刚才大姐来过芳草轩。”也怪她刚才小胜唐若兰一筹太过沾沾自喜了，若是她这番举动落到唐若兰眼里，少不得又得吃一顿板子了。 罗姨娘被吓得怔住，手中的罗帕轻轻滑落。声音有些颤抖，“你上次进柴房便是你大姐使得坏，这次她也决不能放过你了。” 唐纤纤心下微微一慌，大夫人脾气跟唐若兰同气连枝、如出一辙，决计不能轻易放过她。如今之计，唐纤纤双眉一凝，眸色却越来越清亮。只见她眼睛一斜，瞥向旁边的开得正好的素白木槿。 “纤儿！”罗姨娘尖声叫啸，两眼直直地望着那几角上的鲜血和陶瓷渣子碎片，连连退了两步，旁上丫鬟来不及扶她，她只得重新跌坐会木椅上。 唐纤纤痛呼一声，一只手紧紧捏住另一只手受伤处，只是那鲜血仍忍不住往下滴。这手硬是被那些碎渣子划出了多道伤口，想来是极疼，却见那唐纤纤竟眉头都不皱下，侧目吩咐，“快那些白布给我裹上！” 底下丫鬟也齐齐抽了一下，听见了小姐的吩咐，忙慌慌张张转头往里屋去，没一会儿便拿了些白布过来，看着唐纤纤手腕处的伤却迟迟不敢下手。 “快点！”唐纤纤见她们战战兢兢，又吼了一声，再不过来，怕是时间来不及了。 “是……小姐……”小丫鬟拿着白布软身过来，慢吞吞将白布覆在唐纤纤伤口处，唐纤纤扯住一边，吩咐小丫鬟手臂自伤口处紧紧裹起来。 “小姐……”小丫鬟眼红了一圈，趔趄一步上前，却迟迟不敢下手。 这时罗姨娘也晃过神来，一手扶住木椅堪堪站了起来，稳了稳心神，这才几步过来，眼泪水“哗”一下下来。“纤儿，你怎么这么傻呢？”罗姨娘微微抽泣，看着那臂上滴下来的鲜血，心疼极了。 唐纤纤脸色已是煞白，但还对着罗美菱微微一笑，“没事儿，姨娘，你快些将我送回去。把这地上的血迹擦干净，气味都得用花香盖住！” 罗姨娘连连应声，侧过头指使屋子里众丫鬟，“快，照小姐吩咐做！”底下众丫鬟齐齐应声，有人立忙过来扶唐纤纤，却被唐纤纤一口拒绝，“让紫嫣扶我回去。不然她们会起疑。” 罗姨娘只得让紫嫣扶唐纤纤回屋，自己却不能跟着过去。她将手中的罗帕捏得死死，一行清泪又跟着下来，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却不能叫自己一声亲娘，不能对自己行大礼，她如何不恨，如若自己不怎么软弱，自家女儿是不是不会落得这般？ “姨娘，地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了。”一位身形消瘦的丫鬟垂首过来，出声道。 罗姨娘往屋内望了望，刚才触目惊心的鲜血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可是她的心依旧平静不下来。回想刚才纤纤的一举一动，这哪里像个九岁半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事儿，而且纤儿又是那般软弱受人欺的主？罗姨娘心中有了疑惑，但想那日纤儿醒来，人已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想来经过一次生死，人也超脱些了。只是这性子不知道是福是祸呀！罗姨娘双眉又轻轻蹙起，久久不曾松下。又吩咐丫鬟去院前摘了下香气熏人的花插到主屋内。待一切妥当之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好一会儿罗姨娘众人才往着唐纤纤屋子过去，想必这会儿大夫人他们已经过来问罪了。主仆众人越发地走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