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之前
静空从外面回到阁中时,习惯性的抬头看向曼娘平时常坐着的美人榻上。但她今天看见从容躺在那里的是涂山氏,竟把自己吓了一跳。 涂山氏一身明黄色长袍,袖边绣着两寸宽的黑色如意纹;乌发梳起,只在头顶戴着一顶白玉镶金的小冠。长眉斜飞入鬓,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此时微闭,在眼角处却上扬出一个媚人的弧度。怎么瞧,都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祸水。所谓倾国倾城,不过如此吧。 静空从涂山氏的美貌中回过神,第一反应竟然是眼角微抽:这些妖真是太嚣张了,竟然在天子脚下穿着这种明黄色的衣服,实在是太不把人间的皇帝当回儿事了。若是皇帝此时看见涂山氏,恐怕当场都会有要杀了这个家伙的冲动吧。 但静空再转念一想,忽然明白自己刚才为何会被吓了一跳:涂山氏坐的位置不正是曼娘专用的美人榻吗?这家伙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竟然敢坐在曼娘的位置上……不知道他二人打起来,谁会更厉害一些? 涂山如果知道静空此时的想法恐怕会被气得吐血。但所幸他尚且不知对面这个眨着一双大眼睛的人的心思。所以他还有心情打算将她“调戏”一番。 这边静空还沉浸在“涂山氏被曼娘打得鼻青脸肿,或是曼娘被涂山氏打得抱头鼠窜”的幻想中,所以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这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惦记上了。她一抬头就发现刚才还在榻上卧着的睡美男此时正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但突然,涂山氏微眯了眼,问道: “你身上沾有狐族鲜血的味道……你曾杀过狐?” 静空本能地从涂山氏的话中感觉到了寒意,立刻后退一步摇头道:“没有!我又不吃狐狸rou……”见涂山氏身上的杀气渐起,立刻接着道:“我也没有杀过狐妖!我这次才是第一次下山,除了你以外,还没有遇到过狐妖……”说道这里,静空也觉得自己这次下山历练真是“与众不同”。他们下山历练是为了除妖,可她不仅连一只妖都没有除过,反而还成了妖怪的俘虏兼使唤丫头。像她这样的,也实在是修道界的一大耻辱了。 涂山闻此,身上的气势顿时散去。而后,一双上扬的凤眼一挑,就用手中的折扇挑起了她的下巴,目光挑剔道: “看来你就是她答应找来伺候我的人啊。嗯,虽然丑了点儿,但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静空先是莫名其妙的就被涂山恐吓了;而后还不等她松口气,竟然又被涂山轻佻的举动调戏了。静空顿时怒火燃起。而这怒气在听见涂山说自己“丑”时,更是一下子爆发起来。静空白净的手上有着几缕雷光在跳跃,扬手便要打。 但跟静空比起来,涂山的反应更快。他只是快速地用扇子在她手腕上轻点一下,静空的整个右手臂就顿时软绵绵的垂了下来。任凭她如何运气,却怎么也提不起分毫。 “你竟然敢这样对我!”静空柳眉倒竖,左手放在断水剑上欲要拔剑。而涂山此时却没有阻止,只是笑道:“好好地一个娇娇女,竟然被教成了一个野蛮丫头,寻清派的教养不过尔尔。” “你……难不成我还应该忍受你的调戏吗?” 涂山点头道:“那是自然。你不认为被我调戏是你的荣幸吗?要知道,‘调戏’你,吃亏的可是我啊。”而后,他又摸着自己的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的对静空说道:“论相貌,我可是比你美得多了。” 静空被气得牙痒痒,可偏偏还挑不出他刚才说的那一句话的错:人家确实是美得倾国倾城,美得独一无二;而自己虽然也算清秀,可是跟对方一比,完全不是可以匹敌的啊。想到自己一个妙龄女子竟然没有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男人好看,静空的内心都在流泪:祖师爷,您当年为什么没有大显神通,收了这个妖孽啊! 静空想到此处,只好咬牙切齿道:“那你也没有资格污蔑我寻清派!” “你的寻清派若真是想你说的那么好,那你此刻怎么又会在这里?”涂山反问道。 涂山的这番话正戳中她的死xue。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留在舍得阁。自己发出的求救信号也完全没有回应,和自己一起来的师兄等人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她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们抛弃自己独自离开呢? --------------- 昆仑山,如风小院。 屋中因为燃着火,十分暖和,和屋外的冰天雪地是完全的不同。白鼠妖子曰正抱着尾巴坐在炉火边看着两个正放在火里烤着的红薯,尽自己作为一个妖奴的本分。红薯的香气溢满了整间屋子,让冷清的屋中多了几分生活的柔软气息。 花月和静吾正在坐在屋中下棋。花月执黑,静吾执白。花月一脸认真,心无旁骛地死死地盯着棋盘;而静吾虽然面色平静,但内心却有些乱。原本静吾来看花月,但两人无话可说,静吾就只好提议下棋。其实他还是希望能借下棋这种事情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可是,他却因为常年与妖怪打交道而不太清楚与人如何相处。尽管一众师兄弟常常给他出主意,可那些主意实在是……唉。就好比这次的下棋。除了一些大家闺秀和秦楼楚馆的清倌人,寻常女子能通棋艺实在是少。也不知道提这建议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态。
不过,仔细一看,竟然是黑子占了上风。 差点忘了,花月可不是寻常女子。在无事时,她也会被一诺拉着陪他下棋。久而久之,花月的棋艺也有所长进。不知不觉中,竟然有了超越静吾的趋势。 “你的棋,下得很不错。” “一诺常常教我下棋的。”花月头也不抬地回道。 “你们……这么有闲情逸致?” “当然。不然时间太长,也会很无聊的。你难道以为就你们才会做这种附庸风雅的事?” “不是。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 花月落下手中一子,道:“了解什么?我都不了解自己呢?一诺常说,‘人最不了解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静吾听着今天从花月嘴里第二次说出来的这个人名,心中略微有些别扭:“那个一诺,了解的东西还真不少。” 花月点头。“确实。我好像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天文地理、古今之事、神仙妖鬼、法术文字……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到的事情。” “那他确实是个厉害的人。” “不,他不是人,是非人。” “那你知道他的原形是什么?” “当然知道。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 虽然没有真的打算能从花月的口中套出一诺等人的身份,但看到她这样直白地维护这些舍得阁的非人,静吾的心中更加烦闷起来。 花月看到自己一方胜券在握,也就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抬头问道:“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说?” “你放心,我不会读心术。不仅是读心术,其他任何法术我都不会。我只是感觉到了而已。”花月目光落落大方,没有丝毫隐瞒。 静吾抿了抿唇,才道:“我要外出下山些日子,所以最近就都不会来看你了。” 虽然每日静吾来此,都会让花月感到烦闷,巴不得他不出现。但真的听见静吾这么说,花月的心中也确实是有些失落。静吾看到了花月脸上的失落之色,忙道:“我这次下山,你需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花月微微摇摇头,脱口而出道:“这里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你带什么。你只管你自己平安就好了。”话一出口,花月和静吾都有些呆住:这话,是什么意思?